江周子杰
对三峡人而言,大江如值得耕耘的田野。多年前,还没有长江禁渔。外公工作之余,他唯一爱好是钓鱼。
在我看来,这是一件有危险的事情,虽然外公每次都会笑呵呵带着几条长江鱼来外婆面前炫耀,但儿时的我总是担心:会不会抬不动鱼竿,收不回鱼线,理不清渔网,走不动那巫峡的滩涂。
2010年的一个傍晚,暮色四沉,长江边钓鱼的外公还没有回家,母亲叫我去河边看看。江滩泥泞,芦苇边的空气湿漉漉的,只听见风吹芦花的“沙沙”,而昏暗的光线只让我捕捉到外公的背影。我站在大宁河斜坡的高处看河面,夜晚黑森森的河水与江岸融为一体,让我心中有些踉跄。“外公———”我朝江边大喊一声,“哎!哎———外公”我又喊一声。江面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回应。我一连喊了几声,江边人家的藏獒狂吠起来,像把黑夜撕开一道口子。我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还记得儿童时代,我偷偷在外公药铺摆弄他的鱼竿,遭到他的训斥,之后我便很少与他同行。而外公年岁渐老,每次下班钓鱼,只有幺舅前去陪伴,每次他将鱼线扔出、落入江心,他静谧的背影像耕耘的农人,渐渐显得高大而富有城府。
每每春日,外公钓鱼归来,总会悄悄地在桌边放上两根芦苇花。然后便是煮鱼,鱼的味道是极为清淡,不腻,不蜜,悄然间润了儿孙的唇,甘了外婆的口。也许外公给我的爱一直如清真鱼一般,多数时候是静悄悄的纯粹,不含一点杂质。大宁河上忽然闪起了探照灯,我起身看,“外公———回来吃饭了!”我紧接着喊。“要得!你先回去吧”那水波粼粼中传来了回应。我像松绑似的轻松,踏着河边的滩涂,穿过上升街,穿过水厂,穿过西转盘与东转盘,一路小跑,心里有一种踏实和安然。我默默在电脑前耕耘着文字,大江依旧东流,我童年六年级的作文本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多年后,等我成年了,学会钓鱼后,终于允许在江边垂钓,我会帮助外公拉线,帮他提鱼,他倒上一口药酒,然后我们一饮而尽。”然后,他对我说:“在江边上,我们都要努力工作,好生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