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3014期 >2024-01-19编印

我愿做一棵小草
刊发日期:2024-01-19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陈嗣红
  喜欢大山,是浸润在骨子里的喜欢,是与生命相连的热爱。
  喜欢山里的小草,和小草开出来的小花。那些小花在不起眼的小草上自顾自地开放,如颗颗晶莹的小星星,闪烁着来自宇宙的光芒,那光芒将静谧的森林点亮。每一朵小花,在山里散发着她们强大的能量,一朵,二朵,三朵……无数朵来自仙界的小花,让森林充满清气。清气从大山深处飘来,将城市污浊的空气净化……
  出生在山里的我,从小在林子里长大,与山有着心灵相通的默契。哪座山里有几棵野杮子树,哪座山里映山红最多,蘑菇分门别类各占一个山头,野泡野果在不同的季节与我们相遇……老家的山,我都了然于心。
  上世纪七十年代,家里姊妹众多,相当贫穷,冬添寒衣,全靠一年喂养的几头猪。打猪草的劳动是从记事起,能拿得动竹框开始。春夏季节,周末都会上更高的高山去,茂密的杂木林里,嫩油油的折儿根,刺角菜,酸酸草,糯米藤,冷水花等在林子里成片生机盎然。我们用弯刀割来扎成一把一把的码在背篓里,同行的大人帮忙砍来树枝将猪草插得老高。
  潮湿的林子里,可供猪吃的嫩草太多,待每一个人的背篓都装得满实满载,已是中午。然后,找一块空地大家聚一起休息,互相分享带来的干粮。 有人带的燕麦加苞谷炒面,极香,是我非常喜欢的零食,偶尔能吃到一次,会开心好多天。母亲给我准备最多的是苞谷或者麦子粑,白面馒头偶尔也带一两个,用小玻璃瓶装豆瓣酱下粑粑,简单有能量又美味。林中空地有大片的野草莓,我们叫地泡。成熟的白色的地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在森林纯净的空气中弥漫。忍不住摘几片地骷髅叶叠成小盒子,将地泡装进树叶盒子里带回家给妹妹们。
  其实,喜欢上山打猪草,最诱惑我的就是这大片大片成熟的地泡,是心心念念的野生水果,地泡也是大山给山里孩子们的甜蜜礼物。正沉浸在边吃边摘地泡的香甜之中,有人大声吆喝:“快收拾东西下山,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回家了。”于是,小肩膀背上超过头顶老高的猪草,一路紧赶着大人们的脚步,跌跌撞撞地使出满力跟随,生怕被落下。后来,慢慢将一个又一个更高的山头爬遍。在林子里爬上大树打野栗子,摘野核桃,捡柴……母亲说:“小妹像山猴子一样灵活。”
  那个时候,对于森林里的那些嫩绿的小草,满怀感恩,充满敬畏。就算今日在林中遇见,眼睛也会闪光,有被电到的心动感觉,仿佛遇见前世的另一个自己。而如今,更多的关注点已不在小草本身,而是小草上开出的那些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小花。
  第一次见到独蒜兰,是在快到邓家乡的路边崖壁上,大部分的花儿已经凋谢,晚开的几朵在湿漉漉的青苔之上骄傲地绽放着,花瓣如紫红的绸缎,高贵脱俗,自带一种凛然傲骨。心为之一动,这么不起眼的小草,要有怎样的修为才会开出如此仙界的姿态。她们寂静地生活在山谷,与世无争,在仙雾缭绕,仙泉滋养的崖壁上,年复一年地轮回。那一刻,我以为我们的相遇,是前世的约定,今生续缘而来。
  后来,在一片阔叶林里遇见如粉色水晶般清新淡雅的独花兰。独花兰的美,是摄人心魄的美丽,是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绝美。次年那一片独花兰随着阔叶林的砍伐而消失了,那些消失的仙草是回到了她们原本的故乡仙界了吗?斑叶兰在五里坡的密林深处,在幽暗的世界里,开出洁白的像水晶一样的小花,远远望去,像小小的仙鹤在林中舞蹈。同林生活的獐耳细辛,有着肥壮的獐耳一样的可爱叶片,开白色黄蕊的小花,据说是非常名贵的花种……
  一次去朝阳坪的山顶,在同一片林子里,竟然遇见了从四角到八角的江边一碗水,植物名为八角莲。五代?后唐的王周称金盘草,曾在巫山专门为其作诗:“今春从南陵,得草名金盘。金盘有仁性,生在林一端。根节岁一节,食之甘而酸。风俗竞采掇,俾人防急难。巴中蛇虺毒,解之如走丸。巨叶展六出,软干分长竿。摇摇绿玉活,袅袅香荷寒。世云暑酷月,郁有神物看。天之产于此,意欲生民安。今之为政者,何不反此观。……”王周眼中的金盘草是能为一方百姓保安康的神仙草,还教导为政者要学习金盘草心怀百姓的大德。
  那些山中的不起眼的每一棵有名或者无名的小草,我都满怀敬畏。也许,那些小草也像王周的金盘草一样,是来保一方百姓的安康吧!
  如果有来世,我愿做一棵长在崖壁青苔上的,有淡淡幽香的,不起眼的小草,在小草的叶片上,开出圣洁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