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3003期 >2023-12-22编印

开“天路”的当代愚公———评电影《开山人》
刊发日期:2023-12-22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高小立
  “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李白一首《上三峡》道出巫山的奇绝险峻,更道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嗟吁。地理上的巫山绝非文人墨客笔下抒情的巫山,它从古巴蜀文明开始,就是阻隔当地百姓出行的天堑。从2300年前巫山绝壁上凿出的战国栈道开始,那个神话中帮助大禹治水的巫山神女,就在注视一代代巴蜀“愚公”一次次尝试开天堑为通途的壮举。电影《开山人》则用现实主义风格, 以忠实的影像还原了当代愚公———下庄村书记毛永福如何带领下庄村民栉风沐雨七年,硬是在悬崖绝壁间开出八公里长的“天路”,似当空白练舞出108个“之”字弯,将座落深谷天坑的下庄村百姓联通到外面精彩的世界。正是有了这条凝结“下庄精神”的8公里天路,才让下庄村百姓摘掉贫困帽子,通过发展“三色经济”逐步走上富裕之路。
  作为一部英模题材电影,《开山人》采取一“官”一“民”双主角模式,搭配成地道的重庆鸳鸯火锅,一“官”村支书毛永富性格刚烈、脾气火爆,认准修路就一条道走到底,就像味道劲爆的麻辣锅底;一“民”黄祥基性格较为温和,恰似清爽的菌汤锅底,他以变通的想法和重庆人“创活路”的精神,号召村民放弃修路转而出门和自己打工挣钱。影片没有站在所谓道德制高点去评判这两种观念孰是孰非,从现实角度和不同时空语境下,这两种观念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为此,双方为了是否修路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影片用类记录片的零度视角真实再现村民关于修路的观念之争,这点对于传统英模题材影片艺术创作是一次大胆的创新之举。
  影片通过村民茂才媳妇怀孕生产要去医院行路之艰难,用孩子在村民表决是否修路会议上第一个举手赞成,道出村民在出门打工赚钱与为子孙后代修路的心理挣扎后,以集体意识的共识抉择最终凝聚成修路的强大内生动力。修路不再是从上而下的舆论发动,而是村民渴望通过修路改变自身与子孙命运的意识觉醒,没有等靠要政府的帮助,而是撸起袖子加油干。没有修路盾构机,没有大型修路机械设备,他们就靠铁钎在绝壁上凿岩,就靠人工打眼装炸药,不分男女的三个修路小分队奋战在老牛背、黄花台、果子岭、鸡冠岭上。最终,黄祥基被村民宁愿牺牲也不放弃修路的精神彻底征服打动,自己掏钱买了凿岩的风钻,用自己打工学到的修路技术带领村民继续修路。毛永富是凭着一腔热血土法修路,黄祥基则依靠专业知识去修路。双主角的设置从观念冲撞到性格差异,再到统一思想后的并肩作战,让影片在戏剧冲突和矛盾铺陈上有了纵深度,同时让戏剧冲突的高潮与反转更加感人。在这种高潮反转带来情感层面感动同时,影片用历险大片既视感的镜头语言,又提升了在视听效果层面的惊险刺激度。例如在对绝壁修路的运镜调度中,将绝壁悬崖的险峻与悬挂于此钻眼凿岩的村民融入广袤的群山间,在俯拍、仰拍和镜头交替拉远抵近拍摄中,村民吊着安全绳在绝壁间犹如蜘蛛人般来回摆荡,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这些惊险修路的镜头语言,更加深了观众对于这些开“天路”村民的敬佩之情。
  影片《开山人》所体现的“下庄精神”,在折射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的民族品格同时,更兼具重庆独有的地域性人文气质。茂才和黄祥基都为修路献出了生命,而在现实中,下庄村共有6名村民为了修路而献出了生命,没有什么比这6位鲜活的生命更能印证中华民族血脉中流淌的坚韧,这种坚韧的品格是中华民族所共有的,就像《愚公移山》中愚公对智叟所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影片中下庄村学生大声喊出:“大人流血修路为我们,我们读书为下庄。”这就是下庄村民当代愚公精神的薪火相传,在现实中已经有走出大山考上大学的下庄村孩子,在毕业后回到下庄村接过教鞭,用知识回报家乡。正是这种民族品格中的坚韧与自信,才汇聚为强大的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让中华民族在这块土地生生不息。同时,在毛永富等村民身上,又感受到重庆一方水土孕育出的敢想敢干、直爽泼辣的性格特质,就像麻辣的重庆火锅,味道十足。坚韧的民族性格与泼辣的地域人格魅力,辅以修路体现劳动人民最为质朴的情感和劳动本身透出的力量的美学,加上巫山独有的险峻风光,共同构筑了该片在艺术呈现上的独特美学气质。
  从《开山人》与近期上映的《我本是高山》这两部英模题材电影来看,当下英模题材电影在保有主题先行与现实主义艺术风格同时,越来越有浓郁艺术片的人文气息。这样的转变与网络高度发达和时代审美密不可分。传统英模题材电影更多在于强调叙事,讲述英模为社会为百姓作出了哪些贡献与牺牲,从而让观众在榜样的力量中汲取奋发前行的精神动力。而随着网络日益发达,观众对于英模事迹完全可以从多媒体渠道获得足够丰富的资讯,如果英模题材只是采取机械重复叙事的策略,很难激发观众代入性的心灵感动。与此同时,时代审美也更加强调个体生命鲜活的棱角,而不是过度加工抛光后的人物光彩。无论是《开山人》中的毛永福,还是《我本是高山》中的张桂梅,在叙事策略上都特别强调对人物心灵轨迹的细腻刻画,从而让观众对英模不再只是高山仰止的膜拜,而是与人物达成情感层面心灵契合的同频共振。
  (作者简介:高小立,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研究员、北京文联签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