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王吉平
不久前回老家,闲暇无事，突想何不沿着小时候放牛的足迹，去找寻几十年前还依稀弥漫在山林间的那份童趣呢？
走过田垅，跨过沟坎，在努力捕捉童年记忆的时候，突然找不到过去山间的羊肠小道了。茂密的丛林已是遮天蔽日，记忆中的大石包、小山洞也已经被郁郁葱葱的灌木藤萝掩盖。只是各色的杜鹃花在骄傲地绽放，糖果刺花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在林间吵闹不休。穿过一片山林，便是一片开阔地带，这便是我们小时候放牛放羊的主阵地了。过去的一大塝庄稼地现在早已是荒芜一片，小灌木丛生，杂草遍地。
站在一棵树下，我记忆的短片在飞快的链接，总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思忖一会，突然想起了原来这里是一大片的油桐树。可眼前那熟悉的枝干、熟悉的白花儿、熟悉的圆圆坚果不在。努力寻找，只在一山脚边，还幸存一棵不高大、且是歪脖子的油桐树了。
其实在我们这里居住的人们都应该知道油桐树的。
几十年前，油桐树在这里曾经大面积的栽种，因为它是一种经济林木。当时在包产到户的时候，每家每户几乎都要分几棵油桐树。一到了秋天满树挂满了桐子果，然后采摘下来，剥出里面的桐子核，再晒干卖钱补贴家用。如果家里油桐树多的，一年下来收入还不菲呢。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都曾经有过捡桐子卖钱的经历。但孩提时代，特别是放牛娃成天就是顽皮、恶搞。在一个小山包上，有两棵比较粗壮高大的油桐树，那时候我们把牛羊赶上山后，就几个一伙的在这里爬上梭下，日积月累，把几根树干都摩擦的光溜溜的。童趣无邪，小时候很少主动想到为父母、为家庭分担一些贫困压力。桐子在逐渐成熟的时候，圆溜溜的很是好看好玩，但也是我们最好的嬉闹武器，尽管经常挨长辈们的咒骂，但过后依然如旧的用桐子扔来打去的。有一次，我们几个在油桐树下遭了大殃。紧挨着油桐树的是一棵高大的花栎树，一个同伴发现了上面有马蜂筑的马蜂窝，形如一个坛子状。我们爬上树去侦察了一下，一个大点的同伴问我打不打？我毫不犹豫的说打。我们每个人摘了十来个桐子，然后一声令下，一起朝马蜂窝打过去，由于距离不远，准度极高，马上就见马蜂窝上面大穿小洞的，看着这成就感太爽了。正高兴之余，突见一大群马蜂倾巢而出迎面直扑过来，我赶忙借助大片厚实的油桐叶作掩护，纹丝不动。另外两个由于暴露被马蜂螫了嗖嗖的翻下树去，抱着头撒腿就跑，目标引开了，我也是挨了零星的两下。他们两个后来身上螫了十来下，第二天头也肿了，身上也肿了。现在想起甚是后怕，好在当时马蜂“剑下留情”，要不那个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油桐树宽大厚实的叶子也算救了我一命。其实，桐子叶还有最主要的用途就是包裹蒸玉米粑、麦子粑、荞面粑。每到端午节前后，家家户户都会做这样油桐叶包裹的粑粑，把蒸锅盖揭开，散发出格外的一股清香之气。尽管现在大街小巷都有这样的粑粑叫卖，但吃来吃去总是吃不出小时候那种令人神往的味道。
油桐花还有一特殊的指令性警示。我老家是产煤之乡，在我们记事的时候，山脚溪沟边到处都是小煤窑，但如果到了油桐花遍开的时节，进洞挖煤的工人就会自动歇业半个月，原因是油桐花开时煤窑里的煤气加重，很容易发生燃烧爆炸。当地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也没有哪个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自觉遵守这一特殊的警示。
过去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油桐树，不知何故，现在却难觅踪影了。也许是物种的自然淘汰、也许是现在桐油的价值不大，尽毁不补。所以偶尔见到一棵油桐树，还倍感亲切的。我走到这棵歪脖子油桐树下，那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周遭，余韵犹存，舒爽的感觉无以言表。
看着这棵曾经的旺族而今却倍显孤单的油桐树，不禁心生怆然。再过若干年，当这种曾经带给农村人几多实惠、几多记忆的树种消失殆尽的时候，谁又会想到它们以往的茂盛和辉煌呢？
风吹过，几片油桐花飘落而下，尽管略显孤单，但一片清爽依然谱写出山野茂林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