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714期 >2021-12-24编印

怅 然 若 失
刊发日期:2021-12-24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尹 君
  时间是一条不断地向前流淌的河,它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一切,让人心生唏嘘又无可奈何,比如一朵花的凋谢、一个人的衰老、甚至一只狗的势利......
一片红叶
  在巫山,时间进入十二月,漫山遍野的黄栌叶就红得不像样子了,一层层、一簇簇,铺满眼睛。一阵风吹来,红叶摇曳,眼睛也在摇曳。
  特别是紫阳台那片摇曳的红叶,让片片的心也摇曳起来。片片说,寡子弯上面就是紫阳台,其实我们更愿意叫它关门岩,离场镇三公里左右,当初修建公路时,人们硬生生地劈开山峰凿出一条路来,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高大威武的大门,守护着这一带的红叶。小时候,每年正月初一,天麻麻亮的时候,街上的娃娃们穿着新衣新鞋,放着火炮儿,比赛似地跑到寡子弯,再爬上关门岩去玩耍,折断黄栌或其他树枝的枝条做成帽子,又比赛似地往回跑,成了一种过年的庆祝方式。一年又一年,都是如此。
  片片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伤感。我知道现在紫阳台的红叶对他来说,有种残酷的美好。对于那片红叶,我和片片也有着共同的记忆。他说,你不常回来,你不知道红叶正红的那些事。反正也糟蹋不完,何况时间一长,那些红叶自己也会“无可奈何花落去”。片片抬起头看了看远方,接着对我说,每到节假日,通往紫阳台公路上的车辆像搬运食物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这里交通方便,离城也近,车往公路边一停,下车便是紫阳台,人们争先恐后往最显眼、红叶最红的地方挤去,一大群女人,不分年龄大小,纱巾是拍照的必备之物,她们跟风似的拿着各种颜色的纱巾、摆弄出各种妖娆的姿势、有的还踩在一些相对粗大一点的枝桠上相互拍照,拍照的同时还不忘折下一大枝火红的枝条作道具,看着断裂处白骨一样的颜色,还渗出淡淡的透明的汁液,那可是红叶的血!兴尽而归时,地上残留着的丢弃物,和那些没被折断的枝条一起随风飞舞摇曳。
  听到这儿,我陡然间失去了观赏红叶的兴趣。关门岩,哦,现在叫紫阳台,那片妖娆的红叶,终究敌不过千军万马无所顾忌的采折与碾压。
一位兄长
  兄长是我的同事,年龄比我大不少,从认识他时就“毅哥”“毅哥”叫了这么多年,他待我也好,算得上一位真正的兄长。
  毅哥是1980年恢复县农行时进入金融系统的,那年他18岁。毅哥曾对我说,他的青春年华、职业生涯、喜怒哀乐都是伴随着农业银行发展壮大一路同行的。记得刚进行时,全行存款不足十万元,各项贷款也只有不到四十万元,经过四十多年发展,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毅哥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自豪,给人感觉农行就是他私人的一样。毅哥还说,你是知道的,那时我们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工矿企业缺乏,又无主柱产业,各家银行常常为一笔存款争得不可开交,那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特别是他当存款股长时,存款争夺战更是进入白热化程度,为了联络感情和组织存款,有时一个晚上要陪几波客户吃饭喝酒,现在的病症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毅哥五十岁的时候,便从公司业务部经理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和我在一个办公室了。他有看书的嗜好,和大家聊天时,内容丰富、广阔,观点也很锐利,搞得我很有压力,不敢轻易与他交谈。他说,那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养成了看书的习惯,各种书都看,有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手里还拿着书,手指都起了茧子,但现在的茧子几乎没有了,都是智能手机惹的祸。毅哥笑着说这些的时候不忘给我递一支烟过来。
  我时常劝他少抽点烟,他说,不可能,抽了几十年,烟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烟帮我度过了多少苦闷时光?那时组织存款,别人在开会或者在吃饭,不便打扰,就蹲在门口等,一等就是好长时间,等的过程中,平时那点儿职业自豪感荡然无存,那种漫长、无助、痛苦的感觉外人是无法想象的,就抽烟,等别人把事情办完,我一包烟也抽完了。
  毅哥对我的好不光体现在工作上,对于写作,他依然有建设性建议。他说,你写文章,要用自己的话、自己的语言去表达,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风格和思想,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写的。毅哥说这些话的时候,夹着烟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表情很凝重。我知道他是在为我的写作前程担忧,不便直说罢了。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两年前,我因工种变换,不和毅哥在一个办公室了,毅哥不定时来看我,鼓励我不要消沉,要用心生活、用情写作。你看,我身体如此之差,还在坚强活着呢。他是一个豁达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声朗朗。
  开年,毅哥就要退休了。毅哥说,退休后就上重庆去带带孙女、买买菜,这些年来,亏欠家人太多,在补偿她们的同时,自己也养养身体,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就在毅哥对退休生活充满无限期待时,他却去世了,离退休还差三个月时间。
一只叫旺财的狗
  旺财是只流浪狗,原本不属于我们这个小区,因长得乖巧,又会察言观色,在小区时间待得长了,便被邻居小单收养了,取名叫旺财。
  小单在政府某部门工作。有一次一起走路去上班,我们边走边聊,他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地为自己勾勒出种种仕途前景和实现途径,其雄心壮志让我自惭形秽。听说我在银行上班,还主动联系过我几次,甚至还要请我去喝酒,被我拒绝了。后来他知道我只是银行里一个小小的职员,无助于他实现远大目标,便形同陌路,有时他在楼下遛狗,面对面见着了,也不打招呼,牵着旺财呼啸而过。
  但旺财不一样,每次见到我,它都有种想上前亲近的冲动。我一米七三的个子(不算高,在狗眼里算是很高大的吧),体稍胖,戴着眼镜、穿着工作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旺财看见我,老远就跑过来,在我面前打着圈地摇尾巴,几次差点儿扑到我身上,被我大声呵斥后不情愿地走了,走时还回头看我几眼,一副顶礼膜拜的样子。想必旺财是被我的行头唬住了。
  可又有很多时候,旺财却追着小区的一个中年男人不放。这个男人有些残疾,走路不利索,穿着也很破旧,长期在小区附近捡拾别人丢弃的纸盒、易拉罐瓶子等废品,旺财见到他,每次都恶狠狠地冲着他狂吠,吓得男人举起手中的拐杖做出要打它的姿势,旺财才有所收敛。跑出很远了,旺财还不忘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眼神与看我相反。
  “狗眼看人低”,是狗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