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687期 >2021-10-22编印

露天电影的记忆
刊发日期:2021-10-22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李能春
  现在的生活中,看电影是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手机上可以看;电脑上面也可以看;智能电视上随心所欲地点播, 稍微奢侈一点———花上几十元甚至是上百元去影院观摩,体验3D乃至5D带来的视觉冲击。农村也实现了网络覆盖,电子媒介产品一样不少,从网上浏览大片变得相当便捷。看电影,看露天电影,便定格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里。
  昔日的乡村,黑白电视都还是稀有物种,露天电影便当仁不让,成了村民们文化娱乐消遣的排头兵。一个村子,一年有那么几次露天电影的指标,这成了比红白喜事还热闹的大聚会。以至于后来有人婚丧嫁娶,为集聚人气,也自掏腰包请一两场电影。
  当然,在哪儿放电影,基本都是生产队长说了算。在孩子们的心目中,与队长一起成为炙手可热人物的还有放映员,这从他进入村口的一刻就可以初现端倪:傍晚,村里上午派去挑发电机与电影胶片的五爸,已经从乡里回来了。十多里地儿不算短,他挑着担,喘着粗气走在前面。放映员提着一个放映机很从容地跟着,白衬衣是扎在裤子里面的,头发也整齐地拢向后面,显得很精神。队长早早地迎到了院坝口,递上了卷烟,还满脸陪着笑:“把你辛苦哒哟,快进屋歇哈……”放映员下得村来,这一晚,吃住都是在队长家。
  孩子们早已经在村口摸清了底细:挑了三个铁盒子,装了五卷胶片,等于是两部电影,铁盒子上面用红油漆字写着《南北少林》《上甘岭》。有武打片、也有打仗的。
  瓦房的炊烟袅袅婷婷,还夹杂着猪油煎广椒的香味,“下一碗面,这个快当,吃完了好去占位子,不然坐不到前头了!”这是孩子们催促妈妈们的声音,是的,宽银幕已经拉起来了,在生产队保管室的大院坝里,不是四方的窄银幕,窄银幕把人的脸都搞变形了。
  一时间,山上放牛的,田里背苞谷的,连同还在河坝里光着屁股凫澡的孩子们都慌了神,“二娃子,啷个搞起的……走得哒,电影要放了……”发小们大声唤着小名,互相催促。
  大院坝里,一张八仙桌端放在院中心,放映机架在桌子上,投影口像一门小钢炮似的正对着银幕。放映员叼着村民递过来的香烟,在云雾缭绕中调试机器,机器的旁边还有一支麦克风,两个胶片盘一前一后跟车轱辘子相差无几,前盘满载着胶片,后面的空着。
  一支烟的工夫,队长眼看院坝里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了,他吩咐:“老五,把发电机扯燃”。被称作老五的男人,也就是挑电影回来的五爸,爽朗地应了一声,就拎起麻绳子三步作两步来到院坝边上,将绳子往发电机小齿轮上挽几个圈,然后摊开双手,连啐几口唾沫。一手按住轮上的绳子,一手紧紧地攥住另一端,猛地一带,“突突突”发电机响了,冒着黑烟,院坝里一片亮堂。
  放映员拿起麦克风:“喂喂,大家都找位子坐好,电影马上开始放映了!”一束白光投射出了字幕。顽皮的孩子趁机伸出小手,变幻着各种怪异的形状,插入这光芒里,也被映照在银幕上面,栩栩如生,引得另外几个也来模仿,大人忙不迭地喝止。有晚来还没有找到位置的人,搬着个大石块,急切地从银幕前晃来晃去,遮住了镜头。还有孩子占地盘的小板凳不见了也大呼小叫的……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李连杰出来了……”有人大喊,整个院子逐渐安静下来。
  就这样,在夏天的夜晚,满天的星星眨巴着眼,偌大的夜空下,八九十年代渝东北的某个村庄,一群人,不!是一村人,在散发着汗臭味、弥漫着旱烟、劣质香烟的辣味的大院坝里,对着一张矩形的白色帆布出了神,任由四周蛙鸣和知了的独奏响成一片。
  当然,电影的中途,有伙伴会因为早已经看过这部电影,充当起了义务解说员:比如李连杰打不过王爷、司马燕不喜欢智明等。在换胶片的间隙,院坝边的谷垛后,如果你带了电筒,朝着那里一晃———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站在那里窃窃私语。当电影里面男女主人公生离死别的悲情场面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时,靠近院坝西侧第一排的某个女孩,被一粒小石子轻轻击中后背。她回头张望,正欲骂人时,脸色突然温和起来,甚至还带着一抹羞红。作俑者原来是她喜欢的那个他。于是,她起身,借口上厕所,悄无声息地绕过人群,两人走到后面,说悄悄话去了……
  两个又或者是三个小时,最后一部电影接近尾声。整个院子里再次人声鼎沸起来:在女人怀里熟睡的孩子被惊醒,大哭不止;男人寻不着家里的幺儿,“毛娃子”、“狗娃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小孙子在熙攘的人群中走散了,“爷爷,爷爷”地唤着;放映员也来凑热闹:“各位观众,明天在x村x队放映武打片《峡江疑影》……”
  于是,在茫茫夜色里,由大院坝为中心,向着东南西北,闪烁着的电筒、忽暗忽明的火把,一路闪烁着,最后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作者简介】李能春,进城务工的农民,自由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