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邢秀玲
巫山是重庆最偏远的一个县，足足有五个小时的车程。一路听着手机下载的外国古典名曲，倒也不觉路远。我是在舒曼的《梦幻曲》中进入巫山县城的，十分巧合，这里的确是一个梦幻般的地方！且不说流传了两千多年，不同版本的“巫山神女”的故事，也不说商汤时代的名臣巫贤受封于此地，死后葬于巫山的传说，单是暮色中影影绰绰的奇峰，天幕下闪闪烁烁的灯火，江面上辉煌璀璨的航船，就足以令人激动，引人遐想！
12月4日到5日，是今年入冬以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艳阳高照，天蓝云白，漫江碧透，层林红遍，长江两岸的青山已被一团团、一簇簇、一蓬蓬的红叶覆盖，美若绚烂的朝霞，艳如黄昏的云霓。坐在游船甲板上的我们，纷纷拿出手机和相机拍照。巫山的朋友说，等进入神女溪再拍吧！那里的红叶更密集，拍出来效果更好……说话间，已经到达神女溪，大家走下大船，换乘小船，穿上桔红色的救生衣，进入了保持原生态的神女溪。这里水面明净，纤尘不染，水深可达60米，巫山十二峰中有五峰藏匿在神女溪两岸，其中的净坛峰最高，犹如仙人静坐在神坛之上，俯视山下的一泓碧潭；飞凤峰就像一只凌空翱翔的飞凤，从西向东，直扑水面；上升峰巍然屹立，插入云霄；聚仙峰直指苍穹，石林环列，犹如一群神仙雅集；翠屏峰横空出世，恰似一道巨大的屏风；聚鹤峰怪石嵯峨，曾经有千百只白鹤聚集于此，那又是一幅多么美妙，多么壮观的画面！引人注目的是，所有奇峰皆披上了红色的柔纱，在阳光下熠熠闪耀，果然美不胜收，气象万千。
然而，神女溪的红叶还不是最精彩的篇章，位于大宁河上的小三峡的红叶才可以称得上如火如荼，绚美至极，带给游客更多的惊喜。小三峡素来以“水清，峰奇，景幽”著称，随着三峡大坝的建成，“高峡出平湖”的梦想已经变为现实。有人曾经担忧，三峡水位升高后，小三峡的美景会遭到破坏，旅游胜地将不复存在。事实证明，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尽管有些景点被水淹没，新的景点又应运而生。放眼望去，龙门峡更加雄浑开阔，气势恢宏；巴雾峡依然朦胧奇幻，如诗如梦；滴翠峡林深树密，秀色撩人，而点染层峦叠嶂的红叶闪烁变幻，或姹紫，或嫣红，或流金，或溢彩……其繁茂，其鲜活，其阵仗，令人叹为观止！在红叶的簇拥下，惟妙惟肖的“观音坐莲台”、“美人洗长发”等景点更加美轮美奂，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巴人悬棺、古栈道遗迹也更加清晰可现，可以尽收在相机镜头中了。
这趟“红叶之旅”真是一场又一场的视觉盛宴，大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之感！特别令人难忘的是海拔最高的黄岩景区。沿着修通不久的“神女天路”，中巴车缓缓地上到海拔1000多米的“瑶台”，我们步行登上高高的木制台阶，直达“危乎高哉”的观景平台，俯瞰山下的长江，既无汹涌的浪花，也无拍岸的惊涛，就像一条碧绿的小溪，从天际蜿蜒流来。看得最真切的是和黄岩隔江相望的神女峰。正是为了从最佳角度观赏神女峰，巫山人在千仞绝壁上开通了一条云雾缭绕的“神女天路”，其艰苦卓绝，奋发拼搏的精神，值得大赞特赞！
那位仪态优雅的神女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她亭亭玉立，脉脉含情，不知是回忆远逝的岁月，抑或等待久违的君王？放眼大千世界，人形的石头可谓多矣！包括埃及大沙漠中的斯芬克斯像、智利复活岛上的巨人头像，但没有哪一块石头，留下如此优美动人的传说，收获历代文人如此深挚多情的礼赞！
我想起曾经游览过的莱茵河，在最凶险的河段有块礁石名曰“罗累莱”，它化为歌喉婉转的美女，诱惑船夫舟子向它靠近，结果被它撞得船毁人亡，粉身碎骨。德国大诗人海涅写下一首《罗累莱》的长诗，向善良的人们提出警告：莫要被美的假相迷住了心窍，堕入毁灭的深渊！与罗累莱相比，巫山神女绝对是“真善美”的化身，“高大上”的偶像，所以，有关她的故事才能世代流传，历久弥新。
记得几年前，为了表达一份虔诚的心情，我爬上了千米高的神女峰，在膜拜仰慕已久的巫山神女之余，也见识了最壮美、最浩瀚的红叶世界，由黄腊子树、枫树、乌桕汇成的红色浪潮，撞开了我那尘封已久的心扉，让我真正沉醉了一回！自此，巫山红叶便不时撞入我的梦境，让我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终于找到重访的机会，再度来到巫山，领略红叶的灵动和热烈！
当然，红叶并非巫山独有，“香山红叶”早就遐迩闻名，米亚罗红叶也享誉西部，国外还有风靡全球的加拿大枫叶和京都红叶，但是，这些盛产红叶之地，没有一江碧水与之相伴，少了一份“相映成趣”的美妙！阅尽奇山异水，走遍神州大地，唯有在长江三峡才能看到“碧水映红叶”的绝佳景致！巫峡又是三峡中最有亮色的华彩乐章，故有“满山红叶醉三峡，三峡最美是巫山”之说，那是阳光雨露的厚赐，也是严寒风霜酿造的色彩。
巫山虽然偏远而贫瘠，但这里的气温和土壤最适合红叶生长，30多万亩红叶植物浩浩荡荡，铺天盖地，成为最诱人的一道风景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一部红遍全国的电影《等到满山红叶时》，就是在巫峡一带拍摄的，其插曲《满山红叶似彩霞》唱响大江南北，使“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巫山红叶声名远播。2007年始，巫山人不失时机地推出了一个“国际红叶节”，以锲而不舍的精神坚持举办到十一届，吸引了一批又一批中外游客，成为展示巫山形象，推介神女文化的一个最好平台。
近年来，红叶从大江两岸、小三峡流域延伸到穷乡僻壤，勤劳朴实的山民们打造出了红叶坡、红叶沟、红叶坪、红叶崖、红叶湖、红叶村……扮靓了往日闭塞冷寂的远村荒野，游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为世代贫穷的山民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脱贫致富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指日可待的现实。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巫山又一次得到了极有说服力的诠释。我相信，巫山人凭着坚韧顽强的精神，将发现和创建更多的红叶景点，让红叶在巫山的土地上生长得更加繁盛华茂，绽放得更加妖娆迷人！
【作者简介】邢秀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重庆散文学会会长。著有散文集《情系高原》、报告文学《隆务河的怨愤》等。曾获青海省政府奖、首届重庆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