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刘运勇
巫山是一条山脉，位于重庆、湖北、贵州三省市的边界，海拔上千米，最高峰乌云顶海拔约两千五百米。滚滚长江水横穿巫峡之间，形成三峡，其第二峡从巫山县大宁河口到巴东县官渡口，长达四十公里，就是著名的巫峡。长江流向与岩层走向斜交，山峰高出江面五六百米，最高有千三百余米。错落着著名的巫山十二峰，两岸各有六座。北岸六峰为登龙、圣泉、朝云、望霞、松峦和集仙。南岸那六峰，在江中只能看到飞凤、翠屏、聚鹤，净坛、起云、上升三峰并不临江，以神女峰最为奇秀。
对于巫山，前人《墉城集仙录》有记载：西王母幼女瑶姬出游东海，途经巫山，见洪水肆虐，人或为鱼鳖，便授大禹以天书，以斩石、疏波、决塞、导厄，梳理峡中乱流；敉平水患之后，瑶姬为使过往行船安全，日夜立于望霞峰头导航，身化神女石，其女侍则化为巫山十二峰。因此，《三峡歌》放言：“十二巫山见九峰，船头彩翠满秋空。”
我以前去巫山县，走到青石村神龙溪口，云蒸霞蔚的，满江都在吟哦唐人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竹枝词声调可变，词句可变，作者歌者皆可变，而山野纯情不变。三峡人往往吹着短笛，踏着鼓节，率意而歌、扬袖而舞。他们在踏歌。所谓具赤诚心，即火红的热心肠，歌颂新时代。
因为巫山县处于中国暴雨区，雨量忒多，又属石灰岩地区，在长期风雨侵蚀和河川深切之下，形成姿态万千的座座奇峰秀峦。然而，山多奇竣而林少丰茂。巫峡地层以石灰岩为主，仅巫山县的岩溶地区就遍布二十五个乡镇，总面积超过四百万亩，占幅员面积的九成三以上。其中，石漠化和潜在石漠化土地面积约二百五十万亩，占全县总面积的近六成！已成三峡库区生态建设的瓶颈和障碍。前几年，全县推进石漠化综合治理，投资数千万元，栽植柏木、板栗、漆树、核桃、李子、金银花等生态经济林，实施封山育林，治理岩溶面积一百平方公里，治理石漠化面积五十平方公里，才形成较好的生态环境。
巫山人治理石漠化，种草植被树以外，凸现一个美化。他们找到了适宜栽种的黄栌树。其树冠浑圆，树姿优美，茎、叶、果都有较高观赏价值，特别在深秋，树叶经霜变红后，色彩鲜艳、美丽壮观；其果形别致，成熟果实颜色鲜红，艳丽夺目；在夏初时，不育花的梗长成紫色羽毛状，簇生于枝梢，远望宛如万缕罗纱缭绕树间，故又有“烟树”之称。
黄栌转红时，已经是隆冬了。
愈是寒冷，树叶愈是彤红，满山遍野地红，于凹形的坡面，又恰似一碗熬得十分鲜艳的红珊瑚羹。巫山红叶多得一眼望不到边，其形状有手掌形、五星形、羽毛形、心脏形、椭圆形、鸭掌形、针形等多类。甚至多种多样，以火红色为最，还有紫红、血红、酒红、铁红、玫瑰红等色彩。
这时，农家忙于今年最后的秋收，日子美极了、心情好极了、人也活泼极了。谁来这里看红叶，人勤叶红，自然相得益彰。且听《秋山》诗中所述，特别俏皮有趣：
乌臼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
诗人把枫叶变红，说成偷饮了“天酒”，让孤松遮掩自己醉红的容颜，看来宛若雾里观花。
巫山多雾，峡谷深而狭长，日照时间短，湿气蒸郁不散，也就容易成云致雾。云雾千姿万态，有的似飞马走龙，有的擦地蠕动，有的像瀑布一样垂挂绝壁，有时又聚成滔滔云堆，在阳光照耀下形成圈圈佛光，以致前人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绝唱。那些红叶吸云雾长成，从临江石壁起，缠了半山，再扭头登顶，活似几条赤龙，一见长江水，欢喜得呀翻滚扭曲，嗖地窜上天，倏地逡入地，那是喜得疯了！宏伟的三峡工程完工，水位上涨后，涵养满山红叶，峡江尽绿，烟云全扫，岸边黄栌叶伸手可触。黄栌枝扭着叶儿，而叶儿粘着黄栌枝条儿，那样景和那样情，岂非尽得春意与秋色？巫山云有千姿百态。况且，踏了云，却是去种红叶。巫山万千红叶，皆为巫山人所种。在峡谷深处，有个庙堂乡，曾是全国十大贫困乡镇之一。全乡只有六十八户二百三十三人，要垦荒植树，艰苦程度可想而知。他们在巫峡种黄栌，往往腰缠莽绳，放到十数米、数十米悬岩下，往岩缝里栽入一棵小苗。云雾只在脚下盘旋。还有个自然村，仅三人，父亲是村支书，母亲是村长，惟一的村民就是他们的儿子。却有三四万亩荒山荒坡。听说他们要种红叶，县上领导们来了，乡镇干部们来了，学校师生也赶来了，年年到村里植树，凭着担山赶海的精神，种出满山红叶，种得巫山尽红。
同行的巫山朋友告诉我，如今巫山县改变了模样，植有六十万亩黄栌，经严霜一冻，即成鲜亮艳丽的红叶。重庆市已将巫山纳入生态涵养区建设。在巫山人眼里，巫山的云是红云，巫山的雨是喜雨，巫山的仙女则是那些踏云种栌的山民！你且听听：
白头老媪簪红花，黑头女娘三髻丫。
背上儿眠上山去，采桑已闲当采茶。
以我的见识，兴云布雨、导航引路的瑶姬女神及其侍女，如今可以改行，到大宁河畔、到巫峡河谷、到神女峰下，去唱竹枝词罢。
据说，再往北，重庆的巫溪；往东，湖北的巴东、秭归，也都有十几到三十万亩红叶不等，初冬之际，偌大巫山红遍，逐渐涵养出一个生态平衡的秀美三峡哩。
【作者简介】刘运勇，笔名白河，中国作协会员，现为重庆市作家协会副巡视员、副主席。在《人民日报》《散文》等发表过《红汤圆，黑饺子》《蒲花暗河》等多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