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633期 >2021-06-04编印

时 光 瑟 瑟
刊发日期:2021-06-04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尹 君
  1、冬天到了
  上涨的江水淹没了岸边的消落带,江面变得很宽阔,许多水鸟在空中飞翔。我想靠过去,融进它们的圈子,但我没有翅膀,我只能踩着岸边的枯草,望着对岸的高山,想象雪花飘落的样子。
  忧伤的男人,总有一点儿女人的味道。勇对我说,你上辈子一定是一个女人,不然下辈子一定是个女人,表情忧郁,让人怜爱,如果你真是女人的话,我一定娶了你。我知道,他在调侃我的优柔寡断,笑话我的我的举棋不定。我也知道今世的我注定忧伤,一个落魄的银行职员,却在某条道路上奔忙。或迷茫。
  这个季节,太阳是个稀罕物,只要天气放晴,就有很多人跑到郊外去游玩,他们把手揣在裤子的口袋里,边走边笑,很是自在。而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时,感到里面又深又黑,没有一丝丝的暖,好在口袋里有两枚硬币,我攥在手心里,觉得心里很踏实。
  我早已安于这种现状了, 特别是在黑夜里,我像一只蛰伏的蜗牛,很多事情我都懒于思考了,我躺在床上或靠在沙发上,侧耳倾听着辣椒从枝头脱离的声音,或静听土地挽留红苕的声音,像个傻子一样。
  2、孤独者
  勇之所以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除了调侃,孤独是主因。孤独的人总有些与众不同吧。
  有一天他幽幽对我说他走路回了一趟老家,第二天又走路回来。
  我惊愕得合不拢嘴,一个来回至少有九十公里路。在交通如此方便的条件下,他却选择走路回老家,是什么力量促使他做出如此脑袋“搭铁”的事情?
  他凄凄向我一笑,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走走,去看看河边那两间老屋、去看看母亲墓前那棵柏树、去看看埋葬童年和青春的那条小路......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见他掏出一支烟,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瓶风油精,他把瓶口对着食指点了点,然后用食指在香烟上反复摩擦,待风油精完全浸入香烟后,他微微张开嘴将香烟轻轻衔住,再掏出打火机将香烟点燃,烟雾也慢慢升腾罩住了他的脸。整个过程缓慢又慎重,像重新经历了一趟回老家的路。
  我知道他心底有一座花冢,那里埋葬着比滂沱更凄美却不为外人道的情感。
  每当叶露开始凝结的时候,我总是在楼下的庭院里一遍一遍地徘徊。我不知他是否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边走边数数?
  在又一个失眠的夜晚,和勇通电话时,那头传来叹息和抽泣声。我无法劝止他的哭声,因为那不是一个男人在哭,而是一个内心悲苦的人在宣泄。
  我们长时间坚持着不联系对方,似乎都陷入到一种冷漠之中,这并不影响什么,因为我们知道都没有消失,都一直鲜明地存在着。这也许是老天的怜爱,让我们保留一点固有的愚钝,才不至于那么疼。
  3、读了几页的书
  阎连科的《我与父辈》这本书买了很久了,却一直没读。我是一个“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的人。前段时间,女儿因阑尾手术住院,为了打发那段难熬时光,便从书柜中取下带到了医院。准确地说,在女儿住院的五天时间里,我断断续续读了十六页书。
  在“我的那年代”的“小学”中讲述了一个因与女同学同桌而“有了另外的让我更为窒息的压力与心跳”的故事,因此,“她成为我命运中的一个偶然,一个幸运,一段至今令我无法忘记的启迪与感激。”
  我想到了我的学生时代,读高一时,我的同桌同样“奇迹”般不是一个男的,也不是一个乡村姑娘,她穿着整洁,漂亮高瘦,皮肤白嫩,更要命的是,她的学习还很好,每次考试总是高分,这不仅证明着我和她学习上的差距,也证明着一种久远的存在。 我看到她就有些紧张,更有些自卑,从她的眼神中,我也看到了“她对我超越于她的一种担心和拼比。”我最终在学习上没能超越她,更没超越课桌上那条深深的中轴线。
  此时,女儿在病床上沉沉地睡着,没输液的那只小手不时向空中挥动一下,像是在驱赶蚊蝇。
  “年代存在,是因着记忆。 有的年代过去了,有刀凿之痕;有的年代,平淡无奇,如飘浮流云,了无痕迹,只留一些味道在其中......”
  我转过头拿起书想再读几页的时候,临床传来一阵呻吟和叹息的声音。这让我想到了因病痛折磨而逝的父亲和母亲,那时的他们在病床上发出同样的声音,我却无能为力。
  当那些痛苦的声音再次响起时, 我才发觉,医院是一个不适合读书的地方,更是一个不适合回忆的地方。
  我起身来到窗前,放眼望去,外面一片漆黑,也不见繁星,一切都被夜色淹没了。
  我把《我与父辈》扔到了一边。
  4、格格不入
  中午,伟哥打电话说晚上六点在某某饭店一起吃饭,态度诚恳,不容推辞。下班后,我掐着时间去饭店,觉得早到和迟到都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我想要的是在中间那个时间段去饭店,可以随着就餐的人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靠门的位置,这里空气流通也方便伺机逃跑。
  刚到饭店就起风了, 饭店的门帘随风摇摆,像是在招魂,楼道里的一盏灯吐着昏暗的光,仿佛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来到指定的餐厅后,我看见已有四个人坐在餐桌周围谈笑风生。其中一人我认识,他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很幸运他似乎也认识我,见到我,他大声地说,稍等,伟哥正在来的路上。说完,扭头和其他三人继续说着一些什么。
  六点半,伟哥带着一些酒水来了。在说对不起的同时,又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在伟哥的催促下,又来了三个西装革履的人。七点,晚餐正式开始。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从他们的谈笑中,我知道了他们是不同级别的“一把手”,而感受到的却是一种相同的气场:高屋建瓴、气定神闲、侃侃而谈,不时还展现出动人的幽默与机智。
  他们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同时伴着无比豪迈的笑声,每个人都意气风发、义薄云天。随着酒量的不断涉入,我发现那些笑声开始变得荒芜,有如锋利的刀子割开时间的口袋,仿佛要把我生生吞没,我在这个口袋里无法呼吸。当头顶的灯光从他们油润的脸上折射出一束若隐若现的光供我仰视时, 我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想逃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当他们又一次拧开一瓶酒的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我站起来转身从容地走出了那间包房,竟然没有谁发现在一起喝酒的人少了一个!
  匆匆离开饭店时,我意外发现,楼道里那盏昏暗的灯熄灭了。
  当我踏进家门的一瞬间,那种焦虑、疲惫一下子都被喜欢和轻松清空了,宛如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