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李成燕
春雨淅沥，花也淅沥。
清晨的校园文化大道。靠栏杆一侧，一袭蔷薇你挨我我挨你，打满了花骨朵。有的就忍俊不禁，含蓄而自在地开着，小小的花舱蓄满琼浆，像极女中学生明亮扑闪的眼。
我看见的粉白浅红在细雨中氤氲，那极细密细腻的光滑和晶亮仿佛在和雨粒挑逗———看我水晶帘动，惹得一径芳香。
天天走在这条路上，也算得是一种幸福。那种微风拂过翠湖的感觉哪怕只是一丝一缕一瞬间，也有微妙的悸动和贴切的跳腾；忽而那涟涟水波又平静下来，像一面镜子。它只浅照着你，素朴和纯粹就一目了然。
一位女老师正旁若无人地用手机拍照，我笑她，花如你人啊！
她莞尔，“莫笑我哟！人不好看，花却好看，拍下来发到朋友圈，眼热死个人呢！”
“花和人都好看。”我点头又摇头，一边走我的路，记忆中的那朵蔷薇真就在我眼前灿烂地开了，风风火火的，又安安静静的，让我的眼不由一热。
她因为名字里带一个蔷字，也因为清纯率真略带张扬，毕业赠言里，我称她蔷薇花，并且专门写了一篇蔷薇的小散文送给她。
她看过后很是欢喜，仰着头半调皮半认真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蔷薇花，女儿花了哟！”我说好啊，我正愁没女儿呢！
转眼到了她高二，有一天，她打电话急匆匆地告诉我，“你周末到我们学校来一趟可以吗？顺便带几本书来。”
我知道肯定有事，不是带几本书那么简单。果然———
那晚，也在这条文化大道上，她低声向我述说她的烦恼，说有好几个男同学追她，不知怎么办好。
我知道她冰雪聪明，就没直接讲那些大道理，只是指着旁边的蔷薇说，“你不是身上有刺吗？”
她也低头看花，看得很仔细，沉默了好久，忽然笑嘻嘻地说，“我懂了！”转身向教室跑去，留给我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我相信这株蔷薇，刺虽柔软，自带芬芳；但刺毕竟是刺，是刺就能拒人千里……
后来很高兴她考上了重点大学，她没辜负我，也没辜负自己。兴许是学业负担重，大学四年，她远在广西南宁，只给我写了三封信，我没回她一封，她倒并没责怪我。再后来她每学年都把成绩单和获奖证书寄给我，我打电话祝贺她，她竟不似过去那般傲娇，没有了舍我其谁的霸气，我想她是不是成熟了，稳重了？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想这朵蔷薇成为一挂瀑布，一面墙。
再后来，我因为琐事多，也因为生性懒惰，更因为歧路坎坷，好长一段时间竟无暇顾及这朵蔷薇。
有一天，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劈头第一句话就噎住了我，“你还在呀！”
不用辨别，这略带尖利的声音，这振幅、频率、分贝、音色，我都太熟悉了！不容我解释（也无从解释），她又连珠炮似的嚷嚷，“你知道不？你的蔷薇花为找你电话，七拐八弯好多人，最后，才请同学从初中英语老师那儿找到你的号码！”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趾高气扬起来，“春天到了，听你的女儿花向你汇报，她现在在南宁一家银行，经理，骄傲吧？嘻嘻……”
我因了自己的境遇，又不便向他详说，只好干脆不住声，听她滔滔个没完。那天的阳光很温暖，我好像记得是春夏之交。
末了，她安静下来，只说了一句：“有时真的有点想你。”我听到的是低低的哽咽声。
又是一个阳春雨夜，她在私信里发给我一张照片，还说，这是我酒醉的样子，能不能给醉酒的蔷薇写首诗？
我其实知道她的苦衷，为了工作的应酬，有时躲都躲不开！好几次我说过她，要她珍惜身体，兴许这次没躲过。
她却发来很长一段话，她说她遇到了大学初恋，准确地说是暗恋。今晚她向那个一米八零的帅哥学长述说了过去的一切，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辜负过去的青春，只是因为现在她已经结婚生子了，所以才有勇气说，有勇气心甘情愿青涩一次。她说今晚她喝多了，她还说她的海哥吃醋了。
我比她大太多，当然比她更沧桑。索性不劝她，只是照她的意愿，当即写下这首《蔷薇轻浅》给她：
好多春夏交接的日子/我醒来都带着蔷薇轻浅的笑脸/我的手指多轻浅的口子/轻轻浅浅的疼。它的露水打湿我/却绝对不发炎/我这样说，你肯定我的生活中/不乏一座轻浅小花园/更不乏轻浅的蔷薇小美人/戴着轻浅的护士帽/她不给我测血压量体温打点滴/只用食指，轻浅地，戳了我一下。
过了很久，她回了我一个笑脸，我猜她一定是在雨声中睡着了，我猜南宁一定也下着雨。
此时的我毫无睡意，特地走到窗前眺望，我的蔷薇花，你在南宁还好吗？我想这是一定的，花有季节的呵护，人有自然的恩典，还有美好的情愫美好的爱情，有她一心一意爱着的和爱着她的海哥，我的蔷薇花会更蔷薇，女儿花会更女儿。
窗外雨声淅沥，我的这株蔷薇也不住地淅沥着，淅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