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余桂安
巍巍羊耳山，悠悠福田行。时值菜花黄，李花白，茶叶绿的好时节，一条小河横贯福田，一排排柳树清风曼舞，热情的肖光毅老师笑靥如花般温暖，那一弯弯细细长长的明艳的菜花环绕在福田山村的每一个旮旯角，李花随意的点缀其间，醉行花海，其喜洋洋者矣。
福田，五福之地，五龙之水，汇聚一方，润泽万物，孕育出勤劳而善良的福田人，以水口挂面，腾龙脆李，塘坊清露茗香为著名，我最感兴趣的是福田的茶。小时候，我的家乡官田后山高级坨也有一片茶园，为啥叫这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我也不知道，也无从考究，姑且就这几个字吧！据说是上个世纪农业学大寨时所建，那一行行隆起的茶树，环绕在一个又一个山脊上，青绿的茶，赤黄的土，蔚蓝的天，美得像一幅画。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三三两两的穿梭其间，五句子歌此起彼伏的响彻整个茶园，飘向云端。
那时我才七八岁，一日，母亲跟我说：“明天，你也跟着大姐去采茶，两角钱一斤，采的茶钱，你自己要。”我心想：采一斤两角钱，两斤不就有四角钱吗？内心一阵窃喜，采两斤，我就可以得到渴慕已久的红头绳了， 还可以买20颗水果糖了！想起这些，我仿佛看到红红头绳在向我招手，那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子，欢快地在空中飞舞。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我，拎起心爱的细篾筐筐就往外跑，或许是兴奋过度，得意忘形，刚跑到屋旁的堰塘边，一脚踩空，重重的摔下去，摔得头破血流，血顺着额角流到脸颊、嘴角，热乎乎的，一摸，满手鲜红，疼得我大声哀嚎着。母亲心急火燎的赶来，带我到土医生那里疗伤，还缝了几针，可怜的我，迎来的不是红红的头绳，也不是水果糖。医生在我的头上绕了一圈圈的白纱布，中间还印出一朵血染的花朵来。那时我们大队正放电影《地道战》，走进教室的那一刹那，同学们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很像日本鬼子山田君，哄堂大笑。老师愣了，那愣愣的眼神，我分明看到了慈父般的心疼。从小我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至多回来一次，有时甚至两年、三年，老师心疼的眼神，是我久违的幸福。
而今，站在塘坊村的茶山上，远处繁花似锦，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香。近处，薄雾霭霭，一垄垄茶树整齐地环绕在塘坊村，沐浴在雾气中的茶树在这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阳春三月，如少女般，娟然如拭，清新脱俗，尽情地展露青葱的绿意，冒出毛茸茸的芽尖，像花儿一样星星点点散落在每一个茶梢上，叶面上带着薄薄细细的晨露，三三两两布衣素颜的姑娘，腰系竹筐，纤纤玉手，飞绕其间，那柔柔的兰花手如敦煌飞天般柔美优雅，将采摘下来的茶叶儿轻轻巧巧地放进竹篮里。
经营这片茶园的翁总立在茶垄间，深情地注视着这片茶园，犹如慈父般，暖暖的爱怜拂过新生的叶芽散发着的新绿，感慨的说：“我们几代人苦心经营的清露茗香，只选择明前茶，而且只选择带有露水的清晨采摘！”我们一脸疑惑，翁总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蓄积了一个冬的茶树，体内的养分得到充分的积累，初春萌发，叶绿素含量高，芽叶细嫩，天然清香，冲泡出来的茶水碧绿，清澈，纯净。但由于气温低，生长速度缓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很少，因此产量很低，尤其珍贵，有明前茶，贵如金的说法。”
“一斤茶叶炒制出来至少要六万左右的嫩芽。”翁总将采摘的嫩芽去掉马蹄后，放于手心，如莲心，又如一张小小的帆，舟舱有些鼓，叶芽内还紧紧的拥抱着更小的茶叶儿， 不打开是看不出来的。“那些张开的叶片是不能做清露茗香的。”我们暗自佩服翁总，把茶叶做到极致。顿了顿，翁总继续为我们阐释道：“清晨于云雾中采摘的茶叶，充分吸取天地之灵气，聚云雾之甘露，更加清新脱俗，泡出来的茶如云雾升腾，香气缥缈，时隐时现。”
“我们将采摘的清露茶叶自然晾干，然后杀青，精揉，理条，揉捻，烘干，检验，包装等一系列繁复的制作过程，最后虔诚地送到饮茶人的手中。”于是翁总又带我们到制茶车间，了解茶叶的制作过程。整个车间干净，整洁，明亮，通风好！制茶人各就其位，有条不紊。清风过处，茶香扑鼻而来，亲吻着你的脸颊和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钻进你的发间，衣袖间……让你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仿佛置于云雾间，湿润而梦幻般的香气，让你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每一个制茶人细致而娴熟，安静而庄严，他们细心地制作每一片茶叶。我想：浸润在茶香里，每一个制茶人内心都是宁静祥和的！
接下来是品茶，其实我也不会品茶，只不过喜欢看茶杯冲泡之后复活的过程，看它们在杯中旋转，飞升，漂浮，舒展，然后慢慢的沉淀落下。茶不嫌水的无味，水不嫌茶的干涩；没有水，茶无法展示他的生命价值，没有茶，水淡而无味。茶与水之间互相接纳，互相融入，互相成就，真正实现了一加一大于二，像极了爱情。
冥想之间，翁总已用干净透明的玻璃杯沏好了茶，静静的观望杯中缓缓沉浮、徐徐上升舒展的绿芽，那蒸腾的水汽，如烟如雾，恍若梦里的江南，氤氲的茶香随之弥漫飘散。茶水青碧，如琥珀般的通透，澄澈。我不大喜欢毛尖，因为被冲泡之后，茶水中总有一些杂毛似的漂浮物，这些东西很不容易沉淀下来，使得茶水浑浊而不通透。采茶时却又无比喜爱茶尖上那细细密密的绒毛，感觉稚嫩拙朴。经历杀青，揉捻，烘焙后，去掉了这层浮毛和一切漂浮的东西，方显茶的成熟。这何尝不像人生，在艰难曲折中沉浮，在痛苦辛酸中磨砺，在幸福忧伤中追寻，在大彻大悟中淡然融入，活得通透。
茶可一人独享，亦可三五友人共饮，少了推杯换盏的嘈杂，喧嚣，有的只是宁静淡然。茶可清心，茶也醉人！喝完绿茶喝红茶，不知不觉，微醺！竟一夜未眠，满眼都是你！福田的茶，原来亦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