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张春燕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是太富有、太爽了！很想做一个踮起脚，仰起头，伸开双臂，拥抱这无边风景、无限美好的姿势。可还是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只是睁大眼睛，贪婪地看；张开鼻子，尽情地嗅。将陶醉神驰的姿势，留存进想象里。
在心中，我的眼睛，我的双手，伸得更高，更远，更广。
那是3月里，一个雨后初晴，风清、气朗、土润的日子。
站在窄窄田埂上的我，被前前后后的花包围着，簇拥着，熏染着。从都市水泥森林，一下子走进绚烂花海，脑子里所有歌咏花儿的佳词丽句倏然远去，只留下清新纯粹、简单自然、无需言述的欢喜。
我的前面，是大片的菜地，盛开着温柔敦厚的胡豆花。稍远处，是边坡，灼灼的桃花和莹洁的李花，向我送来春天的问候。我的后面，是将亮丽的金黄铺向天边、牢牢攫住人眼球的油菜花。再后面，半山坡上，是没有一丝杂色、高洁纯美的白玉兰。
我前面的胡豆花，或许因为开在低矮处，或许因为色彩不那么鲜亮，又或许被深掩在繁盛的绿叶间，没有春天大多数花朵那样灼人撩人，所以在旅游达人、网红作者的文章、图片或视频里，几乎找不到它的身影。可胡豆花也是花呀，是有着别样姿态和韵味的花儿。紫中带白或白中蕴紫的外层花瓣如天使张开的翅膀，护卫着中间两个穿着镶白边黑衣的、萌萌的小生命。它们刚刚从春日的酣眠中醒来，几分好奇、几分紧张地张望着这个多彩世界。
尤其让我恋恋不舍的，是胡豆花的香味儿。那是一种给人宁静、安适和愉悦的甜香。这香味儿，是天使们挥洒在人间的芳馨剂，一种可以让人对接下来的收获充满甜蜜向往的迷人气息。
油菜花是开得热烈繁盛、汪洋恣肆的花儿，是跟蜜蜂们签有深度合作协议、业务往来最密切的花儿之一。无论平地与山坡，只要春风带着笑颜与暖意从它们头顶掠过，它们就齐齐回报以金灿灿的微笑，直笑得花枝高高低低地弯下腰，直笑得片片花瓣在空中飞旋，直笑得点点花粉温柔地扑打人的脸。
油菜花的香味儿也很特别，是那种并不远远地撩拨人的嗅觉，而当人们走近，却能嗅到的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醇香。这跟用花开后长出来的油菜籽榨的油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自然的浓酽美好，不带一点儿水份，不掺一点儿杂质，不留一丝异味。让跟它们在一起的欢喜与期待，也浓酽美好，没有杂质，没有隐忧。
桃花和李花，都是姿容秀美、个性独具的生命，它们的香味儿，都要走近方能闻到。它们总是将积蓄了一年的爱与能量，化作初夏清香脆甜的果实。而花开时不见叶片的玉兰，花瓣舒展饱满，丰腴莹亮，开得满树繁丽，让人满心震撼。
所有这些在风中轻扬、在我眼前绽笑的花儿，似在告诉人们：春天里，每一种花儿都值得亲近，值得期待。
走出这天然花圃，蓦然发现，不知何时，衣服上沾到了几片散落的花瓣和花粉。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汪曾祺在《关于想象力》里谈到的聪明画师处理“踏花归去马蹄香”画题的事儿：“他画了一个人骑了马，两只蝴蝶追随着马蹄飞。”画师细致的观察与卓绝的想象力，尽在那两只追随着马蹄的蝴蝶上了。而普通如我这样的赏读者和写作者，在不同的时间与地点，以不同的视角和心境，与花儿相视对话，对花儿、对春天、对生命现象的观察和认知，每次增加一点点，积累起来，冀有一得，也是很幸运、很值得去做的事。
2020年那个来得很晚的春天，我所在的江边小城很长时间都属于新冠肺炎疫情高风险区。初春时，我在窗前，在电视里，在朋友圈，在心中，一点点儿看到、感知到春天的来临。非常欣慰的是：到仲春时节，我又可以到户外踏青了。那晚开的花儿，将深藏在心头的艳丽和芬芳呈现给我们，让我觉得，春天从没远离。
而今年这个春天，就来得很早，也格外的暖意盈盈。很多人响应政府号召，就地过年。人们科学防控，减少聚集，平稳地度过了牛年春节，迎来了一个格外清新美丽的春天。习总书记在新年贺词中说：“每个人都了不起。”这句话，是春风春雨，催生了人们心中的幸福花种，让它们在国人心中开出花来。这其中，有平凡笃实的胡豆花，有热情艳丽的迎春花、油菜花、桃花，还有高洁坚韧的梅花、玉兰花，以及富丽馥郁的牡丹花、玫瑰花......每种花都不可或缺，每种花都生机盎然，共同将大地装点成一幅迤逦展开、无限延伸的锦绣画卷。
前面花开，后面花笑。祝福这方土地上的每个角落，每个季节，每个人的心中，永远鲜花簇拥，春意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