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要闻总第2575期 >2021-01-08编印

母 亲 过 年
刊发日期:2021-01-08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冯光伦
  过年时节,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欣喜若狂,对年的期盼显得淡然,与平时过日子并无大异,只是有两件事情是过年时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千难万难都要在过年时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老家,一件事情就是去祖坟上烧点纸钱祭拜。然而,对于我来说,回家与母亲一起围坐在炉火旁,仿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年。
  小时在家过年,年是多幸福的啊!它是希望,它是快乐,它是享受,它是从灵魂里就能感觉到的一种喜悦。一旦到了腊月,就开始扳着指头倒计时数着过年的天数,虽然也没得特别的准备,过年了也没有如今如此丰富的物质在过年时节端上桌。大人们忙着把一年的积蓄变着法儿做成一桌团年饭,那也就是一年中最奢侈的了。其实过年,我们是怀着喜悦与满足的心情占有它,欢喜地把年都揣进了心窝子,在家乡的田坎上蹦跳着歌唱,和着春天绿油油的麦苗成长,那时的年总是滋滋有味,充溢着甜蜜。
  当岁月淹没了一个又一个这样快活的年,直到那年的团年夜,才理解了过年的意义,才依然觉得,年在母亲那儿,是如此的沉重。
  那年三十天还没黑,就纷纷扬扬地飘起大雪来,门前一棵高大粗壮的柏树披上了厚厚的棉絮,一夜朔风,吹得门吱嘎作响,母亲领着我们四兄妹包完饺子已很晚了。那时没有钟,大概是不知道时辰的。由于过年兴奋早已不知疲倦,睡意全无。母亲拿出为过年爆的苞谷花和藏匿了半年之久的爪子,让我们吃。安顿好我们四个,才开始忙活起来,拿出用将尽一年功夫做好的鞋底和鞋帮,在昏暗的油灯下全神地上着鞋帮,线绳细致地在帮和底之间窜来走去,脸上溢着幸福的微笑。自言自语地说:“今晚要把这四双鞋都上完,怕是要一个晚上了,你们有瞌睡了就睡吧,明天早晨都有新鞋子穿的。”母亲怡然平淡地叙说,十分真切地体谅到我们掩藏不住的渴望。那年头,穿新衣新鞋只能到了过年才盼得到,平时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初一,母亲早早地叫醒我们,让我们试穿千针万线做出来的新布鞋时,她挂满笑容的脸上掩饰不住一夜的疲惫。兴奋地摸着我们刚穿上脚的新鞋说:“都合脚,都合脚,终于与别人家的娃娃一样,有新鞋穿了。”
  母亲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一下子触动了我。靠着这一丝心愿,宁愿熬夜受冻一通宵完成这一丝沉重的心愿。她不敢轻意放弃,也无法回避过年可以给予我们唯一的高兴,除此之处,那年头恐怕没有什么可以替代。
  这双布鞋我一直舍不得穿,后来究竟穿了多少年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有一回上学,回家途中遇到落雨,生怕布鞋弄脏了,便脱下光着脚走路,一块玻璃碎片划破了脚,回到家,母亲眼含泪光十分心痛地责备了一回。
  后来长大些了,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家乡荒远的农村。母亲不再做鞋,倒是在过年前带着我们到街上买回称心如意的。弄些好吃好穿的依然是不可少的硬件,只是每年过年,母亲都领着我们去看望长辈,恭恭敬敬地给长辈拜年。那时奶奶还健在,过年时都要她坐在上桌,让我们敬菜,听她给我们讲励志的故事。看似母亲只满足于一个和乐的家,好象什么也不梦想,什么也不奢求。须知,在奇奥的人间,在春天悄然来临时,已在我们内心燃烧起满腔热情,以把希望植入到冰冷的壳中孵化出来了。
  这是我后来才理解到的!听起来,似乎以千古般久远了。其实,这是真实的,再朴实不过了,是一缕望子成才的细丝,何等的坚韧,在我们内心所产生的力量又是何等的神奇。只是,当我用同样的招数来影响我的孩子时,不灵了。
  母亲已经老了,她以温暖的爱,把我们哺育成人,自己却象风干的叶子,不知道历经了多少辛酸,每一个年,也不知道费尽了多少心思。直到现在,依然把年过得滋滋有味。只是母亲再也不备置年货了,这些在她眼里十分重要的琐事,早早地按照母亲的想法由我一 一备起,送到母亲那里。过年了,母亲变盼望着我带着妻子、孩子回到家里。仍然张罗几席好菜,给孙子们发红包,把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享受着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物质匮乏时代过年,因为母亲用尽心机的操持,过得幸福,年在我们心中是最甜蜜的期盼,也过得有滋有味;如今,物质已充分地满足,年不再有旧时的情结,还因为母亲对年的隆重热烈,每一个年依然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