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梅
如果你以为这只是虚构的电影,那么你错了;如果你知道这是真实的故事,那么我错了。
下庄,真实存在;开山修路的人们,真实存在;“天井”一般四壁冲天悬崖,真实存在;为了一条通向外界的路历尽艰险洒下鲜血奉上生命,也真实存在。电影《开山人》,将这种真实,保留了下来。这使得整部电影有了熠熠生辉的灵魂,使得作品里每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物,都因为有了骨架的支撑而顶天立地。
反映生活的真实,又高于生活的真实,是艺术作品的使命。《开山人》不负众望,诚实地又艺术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下庄人出外求学和向外求医的艰难,被如实还原。那绝壁上的羊肠道,一脚踏上去便是将自己完整的躯体或者鲜活的生命交给了未知的命运。当人们抬着茂才临盆的妻子攀上悬崖的时候,下着的雨,湿滑的路,抓在岩石上抓也抓不住的手,踩在摇摇欲坠的石头上一步三滑的脚,每一个场景,都让所有观众的心,提在嗓门眼儿上悠来荡去,不时地,传出抑制不住的轻轻的惊呼声。这场景,就是曾经的下庄人所真正经历过的场景。
面临是否修路的选择,人们的犹豫,是真实的。影片将这种犹豫细致精准地表现出来。面对村支书和助理提出的修路的倡议,人们或茫然或瑟缩的表情,将一种久经苦难已习惯了苦难不相信可以改变的茫然,或一种被苦难折磨太久对再加深加重哪怕那么一点点苦难的害怕,真切而深刻地展现在镜头中。还有那参差不齐举出的拳头。当十四岁的女孩莉莉率先举手之后,人们迟疑地,缓缓地,举出自己的拳头。这时,影片采用了伸缩交替的镜头,时而特写,时而全景,营造出一种层叠推衍的氛围,使人们多层次的极为复杂的心里,得以直观呈现。这与当时下庄人们的真实心里,尽相吻合。犹豫,是因为艰难,因为害怕。
悬崖上钻一个一个炮眼放炮,男男女女在山上吃住,裹着薄薄的破烂的被子在冬日的风雪里瑟瑟发抖,都是真实再现。影片还没有展现出来的是,在悬崖半壁凿岩钻洞的人,是装在篾筐里吊着操作的,睡在山上的人睡梦中伸手一抓会抓一条冻僵的蛇在手中……真实的苦难催动战胜苦难的斗志,苦难愈深重,斗志愈昂扬。
这种斗志在领头人身上流动贯涌,在明知性命难定依然勇赴险境的修路人群里闪耀,在肉裂骨断遍体鳞伤依然坚持不放弃的朴实乡村人骨血中生辉,在眼睁睁看着鲜活的性命猝然消失在乱石下山崖底依然咬牙坚持的勇者的光辉里缭绕,在痛失爱子依然颤颤巍巍地说“路要修下去”的八十岁老父亲的大义中焕然璀璨。
《开山人》,诠释了这种斗志,歌颂了这种斗志,宣扬了这种斗志。
歌颂与宣扬,以艺术的方式,传播更远,感人更深,流传更久。
层叠推陈环环相扣的矛盾冲突,将影片主题渲染得感人浪潮汹涌澎湃。“双雄对垒”情节,同样是对村子和乡亲的热爱,黄祥基爱得轻巧爱得直接爱在眼前,而毛永福爱得厚重爱得委婉爱得深远。“对垒”之下,必然选择的,是长远而深厚的爱,哪怕这意味着同时也就选择了无限度的艰辛,和不可知的风险。但是,只有选择后者,才显搏击精神的可贵,才展山中人大山般品性的坚韧。也才有,开山人精神的流传。
“对垒”消散,黄祥基的回归,是对选择最好的印证。化干戈为玉帛的两人,厉险境携手同行,危险中打趣安慰,生死抉择时将生之希望推及他人,男人的胸襟气度,人性的光辉美好,展露无遗。
除了“双雄”之外,每一个冲突交织的漩涡里,人性最美的光辉也处处灿烂闪耀。茂才死后,没有棺材安葬,耄耋之年的老人,拄着拐杖,叫人抬着自己的棺材送到灵堂;倔强硬汉毛永福面朝作出如此壮举的老人缓缓下跪;吃百家饭长大的有才,原本嬉皮赖脸没有荣辱之心,不具共情之能,却在茂才死后大放悲声:善良的本性,铁骨里的柔情,情感世界的回温,无不令人动容,无不强烈震撼观众的内心。
以象征的手法表现温暖与希望,是影片打动人心的又一秘技。清晨,苦闷焦躁的毛福林,站在悬崖顶端,面对人们千辛万苦修出的两段错位的毛胚路,冥思苦想破解之法,突然,明丽的阳光“刷”地铺射过来,将毛永福脸上和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观众的心也一下子亮堂起来,希望在心中,希望在眼前。
将象征希望的火苗与学生巧妙嫁接,是影片寓表象于深邃更高明的展现。主人公打火点烟,当红亮的火苗随着“啪”的声响跳动而出的时候,镜头马上切换到四个整齐排列着行礼致敬的升旗的小学生身上,人们看到的,就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啊。
质朴又执着,不畏艰难,置生死于身外,前赴后继开山修路的下庄人,他们是精神的战士。《开山人》,是这群精神战士的丰碑。
五丁开山,是个神话,“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而下庄人开山,却是真真实实的故事。是山开石落勇者胜,然后崖壁横过出坦途。所以,下庄人,也是奇迹的创造者。
电影《开山人》,见证了这个奇迹,记录了这个奇迹,传播着这个奇迹。片名定为《开山人》,我想,是源于这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