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团正在下庄柑橘园采访毛相林。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这句话,用在重庆市巫山县竹贤乡的下庄村人身上,格外贴切。
晚上六点,结束巫峡口采访任务的“高质量发展调研行”团队,又连夜驱车奔赴这座因修筑了一条“绝壁天路”而举世闻名的脱贫村。
天色渐暮,在峡江的群山间跋涉了近两个小时,摸着黑,终于到达下庄村的“村口”———海拔1200多米的山顶,秋夜颇寒,采访团一行四十多人下了大巴车,再换乘一辆辆小型商务车,沿着“绝壁天路”盘旋下山,拐了几十个弯,陡降800多米,才最终抵达四面环山、谷底深处的下庄村———夜里赶路,倒成了我们的“幸运”,因为黑漆马虎的,不至于被“绝壁天路”的景象吓出一身冷汗。
好一番跋涉,大家伙心心念念要见的,就是他———一米五几的个子,满头银发,身材瘦削,与媒体朋友合影时习惯性地握住双拳,看上去显得有些拘谨,开口便是浓重的巴渝乡音,典型农村老汉的模样———不过,眼前人内心的坚强,远超他的外貌。
他就是全国脱贫攻坚楷模、全国优秀共产党员、时代楷模,被誉为“当代愚公”的下庄村党支部书记毛相林。
夜已深,还下起了秋雨,与毛书记简单寒暄,匆匆扒拉了几口晚饭,媒体团一行便住到了下庄村———令大家意外的是,偏远的深山村,按照“修旧如旧”的思路,一些闲置的老房子被翻新改造成了特色民宿,接待几十人的采访团也不在话下。
发展的红利,让我们这些外乡人也感受到了好处。我更迫不及待地想听一听毛相林和下庄人的故事了。
一夜秋雨淋漓,第二天清晨六点多,推开窗———山光不负赶路人,莽莽巴山、云雾缭绕,向我们展现出最神奇秀美的一面。
此时,我才得以好好环顾一番下庄村的自然地貌。只见,四面奇峰如屏壁立,坡度颇为陡峭,落差极大。村子,就坐落在这谷底,有山有水,不算贫瘠的土地,倒也养育了下庄人几百年的光景。说好听点,确有一些“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味道;可事实上,交通环境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状况,越到现代,越让下庄落后于时代。
跟着毛相林,我们走进了下庄人事迹陈列馆。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饶是交通不便的“世外桃源”,古往今来,也需要娶亲、求医、交换物资。下庄,过去有一条出山的乡间小道,得翻过大山和悬崖,危险重重。为了出个门,致伤致残,乃至丢掉性命,是常有的事。
修路,是下庄人的夙愿。上世纪70年代以来,在村干部的积极号召下,下庄人曾两次筑路,但均告失败。原因,无他———难度太大。
1997年,时年38岁、刚当上村支书的毛相林,被县上安排到别的村参观学习———曾经水平相当的村子,因为交通发展,基础设施、人居环境、收入水平已经甩开了下庄村几条街———毛相林着急了,回来召集全村人商量修路,他说:“山凿一尺宽一尺,路修一丈长一丈,就算我们这代人穷十年苦十年,也一定要让下辈人过上好日子!”
全村三百来人,十块钱十块钱地凑,凑出了3960元的修路测绘费用———上个世纪末,被大山困住的下庄人,开启了第三次筑路、向贫困宣战的绝地反击。
做完测绘,钱就用完了,毛相林咬咬牙,抵押了自己的房子,从银行贷款一万元,其余三位村干部,各贷了五千元,靠这笔钱,买来了三吨半炸药。没有机械,村民们拽着藤曼做勘测,吊着箩筐打炮眼,啃红薯,睡岩洞,在绝壁上一寸一寸向前推进。
有赖当年的媒体人多次深入下庄采访报道,为我们留下了丰富感人的图像影像资料,而陈列馆的照片中,有一张格外令人动容:三十岁出头的村民黄会元,在外务工,已举家搬到湖北。听说家乡在修路,从事建筑工作的他,自费买了凿岩机,又回到下庄,加入到筑路大军中。然而,一场意外,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当时,黄会元的3个孩子,一个7岁,一个5岁,最小的还只有3岁。追悼会上,悲痛的毛相林问大家,还要不要修下去?抹干眼泪的乡亲们,齐刷刷都举起了手———为了牺牲的,和活着的人,修!
下庄人修路的壮举,也引起了党委政府的重视和大力支持,在各级各部门的援助下,2004年,终于在绝壁上凿通了一条通往外界的8公里砂石路,天堑变通途,彻底改变了下庄村闭塞落后的面貌。
到了2015年,党委政府对下庄天路进行了改造升级,加宽、加固、硬化、安装防护栏,绝壁天路变成了“四好农村路”,也成为下庄人奔向小康的幸福路。
劳务输出、特色种植、环境改善、文旅振兴……到2022年,下庄全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7万余元,是修路前的50多倍,村里七成的农户都开上了机动车。
“出山路,产业路,振兴路”,已过花甲之年的毛相林,用“三路”总结着自己,还有更多下庄人可歌可泣的时代篇章。
翻越绝壁,回望下庄,那蜿蜒曲折的天路,不正像他们坚韧顽强、敢作敢为的脊梁吗?
(转自《人民日报》客户端重庆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