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919期 >2023-05-26编印

打火把
刊发日期:2023-05-26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向 萍
  “你看,这是我们的新广场,还有太阳能路灯,我在跳坝坝舞,有老师教我们哦”……86岁的老姑妈,晃着手机,给我展示小山村的热闹之夜。
  视频里,尽管临近傍晚,远山如黛,天边泛白,小广场上挺拔的路灯,格外打眼,缕缕灯光照在乡亲们五颜六色的衣服上,柔和而安详。老老少少正伴随着轻快的音乐,翩翩起舞,个个脸上乐开了花。
  “你好久来看看嘛,变化大得很咯。”姑妈爽朗的声音,洋溢着自豪。
  姑妈家在巫山最偏远的一个小山村,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孩童时代的我每每去她家,都走得直哭鼻子。所以,那时候去姑妈家,少则十多天,多则数月,注定要耍个尽兴才归返。
  姑妈家的白天,是我们小屁孩玩乐的天堂,小溪捉螃蟹,田头挖黄鳝,山上烤嫩胡豆,树上抓鸣蝉……
  不过,到了晚上,就有很多不适应了。
  姑妈家点的是煤油灯,比起城里的电灯,显得格外微弱灰暗,没有电灯的农村夜晚,天刚擦黑,乡亲们就缩进屋里,整个山村静得可怕,远处偶尔的狗叫声,田里起伏的蛙鸣声,给寂寥的山村增添了缕缕生气。
  表姐读书的学校很远,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姑妈总是从屋角找来长长的晒干的葵花梗,伸进火塘,葵花杆瞬间被点燃,然后,两个表姐举着火把,挎着书包,沿着屋后的山间小道,爬坡上坎上学去。
  没有电灯的夜晚,姑妈一家总喜欢围在柴火边,就着柴火发出的微光,姑爷编竹篓,姑妈纳鞋底,我和小表弟一点儿也不闲着,拿着小木棍,不停地捣鼓着柴火里的红苕,等红苕烧得黑不溜秋,伸出小手轻轻一戳,一戳一个小窝窝,然后欢喜地拿出来,滚烫的红苕在双手间像跳舞一样,颠来颠去,待温度慢慢平和下来,轻轻掰开烧红烧,红色鲜香,沙糯绵软,满屋子都氤氲着烧红苕的甜蜜味道。
  “今晚大坝那头有电影咯……”一天晚上,从地里干活归来的大表哥,乐滋滋地冲着姑妈喊道。
  一听说有电影看,小山村几乎沸腾了,男女老少,个个等着看稀奇一般。
  早早走完宵夜,我跟着表哥表姐和附近的小伙伴们,撒欢般地跳跃在蜿蜒的山道上。
  “火把要带好,回来小心点,让萍儿走中间哈……”姑妈站在老屋木门旁,目送着我们远去的背影,扯着喉咙反复叮嘱着。
  弯弯拐拐,不知走了好久的山路,终于远远看见田坝里星星点点的光,露天电影就在凹凸不平的田坝头进行,等我们匆匆赶到时,电影已经播放了一大半,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的乡亲们还在陆陆续续赶来,模模糊糊的电影屏幕上,传出“砰砰咚咚”的打仗声……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偶有几个调皮的孩童,在屏幕下方追逐嬉戏着。
  看电影的时间,过得似乎格外快,不一会儿屏幕就现出了“再见”二字,乡亲们念念不舍,开始陆续返程,他们重新点起火把,漆黑的夜空,蜿蜒的山路,到处晃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宁静的山野瞬间有了别样的灵气。
  “打起火把看电影,哟嚯……”“脚下石头要踩稳,嚯哟”……人群里,打火把的乡亲们,开始吼起了自编的山歌,声音空灵而嘹亮。
  走夜路跨山岗,真的苦煞了我这个娇气的“街娃儿”,山路本来走得不多,还要在火把的指引下摸索,头上火光摇曳 脚下小道崎岖,走得脑门冒汗,胆战心惊。
  “快点来,背你走!”表哥表姐几分嫌弃又有些许无奈,因我走得太慢,拖了大家的后腿,表哥表姐只好轮流背着我往回赶,累得他们气喘吁吁,嘴里不停地抱怨道:“以后再也不带你来看电影了……”
  时隔多年,这段打着火把爬山路看露天电影的情景,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滋味悠扬而绵长。
  现在,姑妈家的小山村完全变了脸,蜿蜒的水泥路修到家门口,小轿车直接开进院坝里,摩托车、三轮农用车在田间产业路上惬意穿行,太阳能路灯沿着水泥路,一溜儿排开。每当夜幕降临,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广阔的田野,三三俩俩的村民,谈天说地,他们像城里人一样,散步遛弯,跳舞锻炼,随后回到家,打开电视,随时随地欣赏着自家的“家庭电影”。
  如今,夜行打火把已成历史,但定格在脑海里的那束葵根之光,却异样清晰,它照出了幸福感,更照出了新希望。
  (作者介绍:向萍,市作协会员,开州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