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文木
2021年冬，在如春的暖意里，女人们花枝招展。有在世间贩卖美丽的服装人，守着各色保暖又好看的冬装，神秘地预言，明春，人们会被冻成冰块。
倒也没冷到被冻成冰块。但的确冷。立春的讯号是由阳光发出的，但阳光仅仅只是用两天的灿烂发了个讯号而己，然后天地迅即沦入冬的寒冷中。
然而，既然立了春，雨雪便似乎不像在冬天那般肆掠了，柔性了几许。正月初五的晚上，深夜，和友人走在街上，突然有一大点一大点的凉意滴在头顶贴上脸颊。开始以为是雨，却并没有大大的雨点落下来的重量和湿意。恍然惊觉，那是大片的雪花。于是便有点兴奋，一边口中咝咝咝地嘘着冷气，故意虚张着冷的效应，一边伸出手掌，掌心向上，依然只有一点一点的凉，转瞬即逝，只觉其意，不见其形。其实风并不刺骨，其实雪散着温馨。
春原来是首先入驻人们的意念中的。姑娘们最先被春的气息唤醒。春捂，秋冻，可是怎么捂得住呢？只要老天开恩赏赐一点点阳光，她们的服装便立即变得又轻又薄又艳丽。走在街上人群中，宛如一片一片暗沉的衰草中，倔犟伸出的一朵一朵含苞初放的花，鲜嫩着，娇艳着，在阳光下闪耀着缤纷的光芒。
然后，莫测的春便慢慢地慢慢地从土地里长出来，从林木中飘出来，从枯草中钻出来，从花苞里渗出来。
想象着的田间地头，只有嫩嫩的芽尖努力往外钻，怯怯地，弱弱地。而当你亲自走入阡陌，一定讶异不已。纵横交错的土地，蓬蓬勃勃，郁郁葱葱。豌豆的藤蔓已长及数寸，藤稍拉出长长的卷曲的茎须，盘错，交缠。用指腹轻触似有若无的尖头细缕，触一下，赶快移开，生怕碰疼了它们。有专门结果实的豌豆秧，上面密密地结着豆角，豆角垂直地吊在秧上，微风拂过，它们悠然地荡着秋千，看上去觉着它们很快乐，快乐生长的豆角，就算成为人们碗中菜肴，也会鲜美无比吧？
还有胡豆，竖向空中的秧已长出一尺多长，秧杆上整齐对称成串排列着淡紫的花，外层的花瓣向两侧张开，露出中间深紫的合扣在一起蕊，那蕊就是只只紫色的眼。活脱脱就是一排排紫色的蝴蝶，整齐地排在那里，深紫的瞳孔努力睁大，好奇打量着周围同形不同胞的姐妹，或者望望天空的云朵，或者盯着振翅掠过的飞鸟，自在，悠然。田地近处，有农人摆着成排的蜂房。于是，有无数的蜜蜂在花间穿梭来去，有时候在深紫的花蕊上一点而过，有时候钻入花中，饱吸蜜汁。多看一会，会觉得那轻颤的花，似乎微皱着眉，经受着蜜蜂那强行的甜蜜又刺痛的亲吻。散长在秧杆上的叶，厚实，又逍遥，冷眼看一切。
街道两边的小叶蓉，不经意望去，四季都是一个样子。然而，在这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节，站在楼上俯视，细心一点，会发现密密老叶间，每一枝的稍头正悄悄吐着嫩芽。所以才会，不断地有叶落，树叶依然那么多。
路边的枇杷树，一层一层的叶子间，一小簇一小簇小颗粒，灰扑扑地挤在那里。粗略看过去，以为前一季摘过的果留下的蒂，细想觉得不对，枇杷并不是一颗一颗摘的，而是一簇一簇摘的，哦，一簇，那应该是新发的枇杷粒。再仔细一看，确信了刚才的猜想。那些簇拥着的小可爱，被长长的绒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肉眼几不可见。新生的柔弱，初出的娇嫩，孕育着成熟果实的香甜，深吸几口气，似乎就嗅见了那果实的香甜。
如果结缘了美食家，这个时节你一定不会错过寻常难见的美味，由新鲜又养生的野菜做成的美味。凉拌荠菜，碎炒萝卜缨子，刺果菜煎鸡蛋，野蒿烙饼等等等等，随便夹一种送入口中，略带苦味的清香自舌尖而起，向内全面辐射，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口腔，只觉得世事都淡远了去，万物和谐安宁。都来不及去想，数小时之前，它们都还好端端地在野地里自在吹着料峭春风。不想也罢，一念起处，心中会有几分不忍，竟然弄不明白，这究竟是对渺小生命的尊重，还是对它们的戕害。比起长大枯萎老死寒风中，这样的命运应该是足够体面的吧？
尽管杏树李树桃树都还只是枯枝横呈，枝桠上连苞都还没有，但春毕竟已经来了。早春季节的寒冷，就如生活中的闲言一样，往人心里平白钻进几条蛀食的虫子，叫人不舒服，但并不伤筋动骨，可以不在意。孕育着饱满生机与希望的春天，满怀着无限美丽与灿烂的春天，正在不露痕迹地靠近。
当空气暖意融融，当大地鲜花怒放，我们约好，一起去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