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许道权
五岁那年，家里决定送我上学，说送去试一试，跟得上成绩就继续读，跟不上就留级，反正在家也是一个负担，还要一个专人来管，农活还得受影响。于是我就糊里糊涂进了学校。人没有板凳高，要老师抱着才能坐上去。
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很穷，能上学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有的同学背着自制的书夹，那是用竹子划成篾条，和着竹片编织成半弧形的网片，左右各一块，用棕绳穿起来形成内空形状，两头再用梭形的木块挡住，把书往里面一放，就成了一个不花钱的书包。
一只铅笔得拿在手上，不然会从书夹的空隙中跑掉，要知道那一只铅笔最便宜得要三分钱一只，一头有橡皮擦的一般要七分钱，鸡蛋也才卖上五分钱一个呢，一旦掉了，是要挨打的。所以要会用铅笔。怎么用呢？乡下人买不起卷笔刀，只有用镰刀削笔。削笔也有技巧，只要把铅笔芯露出来就行了，不能削尖，那样就是浪费。你可以先把笔稍微平放，边写边旋转，写着写着笔芯就变细了，这只是第一步。其二呢，笔越用越短，用到手握不住时，你就要找一个能容下铅笔粗细的竹筒，把铅笔插进去约一厘米长，再用手握着竹筒继续写。其三，竹筒里面的那一小截怎么办？自然会有办法，取出来用刀切开，拿出笔芯，再找一根高粱秆把笔芯插在中间，不又是一只小铅笔了吗？这样一只铅笔可以写很多字，而且一点也没浪费。
大概是上三年级的时候，我有了一支钢笔，据说要六七角钱才能买到。我非常喜欢，总是把它别在上衣左边的口袋里。墨水呢？有专门卖的墨水粉，买上一包用温热水一兑就是一小瓶。这支钢笔有个怪毛病，喜欢漏墨水，但这也正是我们少有几个用得上钢笔的同学的骄傲。墨水把衣服污得蓝蓝的都无所谓，因为衣服基本上是蓝卡叽布，根本上看不到墨水的印迹，只是手上到处都是，有时脸上也是墨水，一到这时就总会在同学们面前炫耀，“你看我的笔又吐墨水了”，这时同学们都会有羡慕的目光投过来。
我的小学老师总是喜欢教同学们书空，就是用手指对着空中写汉字，“一点、一横、一撇、一捺，文，文，文化的文”，既弄懂了笔划、笔顺，又学会了组词，还节约了大量的纸和笔。
写作文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还写过“高质量”的作文。学校要求同学们都写批判文章，我们就找来报纸抄一通。 一个同学抄来抄去，连“紧转第二版、上接第一版”也抄在作文本上。和那些同学比，我知道那是报纸专用语言，没有照抄，为引老师号召全班同学向我学习。就是这样抄来抄去，后来居然也还能写出一些象样的作文来。节约的习惯就这样养成，表达能力也这样得到培养。
现在，什么笔都有，什么书都不缺，可是学生们反而写不来字了，加上电脑的拆字，笔划笔顺也成了问题，组词造句就更是难事，难怪有的学生组词“中———红中”， 有的学生造句“况且———今天街上真热闹，锣鼓打得况且况且”，老师们也在讲台上对着一二年级的同学们问“这样做如何呀”，同学们也只能一起高呼“如何”、“不如何”了……
【作者简介】许道权，重庆市作协会员。曾任巫山县作协主席。出版诗集《过往》。现居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