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王洪宪
岳母说等夏天来了，我们放了暑假，就来我们家玩，顺便买几床冬天的被子、床单，把冬天的床铺上弄暖和些。终于放暑假了，我们从乡下学校回到了县城。天气实在是炎热，每天除了早晚去超市买点菜，大多时间都宅在家里，四门紧闭，开着空调，看看电视，或者玩玩手机，有时候亦感颇无聊，就在阳台门前，透过玻璃，看看小区的花草树木，往来的行人，远山的云烟。
那一日，清晨的阳光爬进了窗子，照在墙上一片洁白。我们刚起床不久，还未来得及吃早饭，电话响了，一接是岳母打来的，说她坐乡下的车到城里了。我们挂断电话，立即去接她。岳母穿一身白底小蓝碎花的棉纱夏服，单薄的身子骨却很有精神，头发花白，满脸爬满皱纹，明显地看得出是一位饱受风雨和农活磨砺的农村老人。吃罢早餐，岳母裹上一袋叶子烟，按在烟锅里，打火，叭嗒叭嗒地吸着，浓浓的烟气就直冒，不断地散发开来。一袋烟后，岳母坐不住了，她要我们陪同去逛街，凤说：“妈，外面太热了，等下午太阳过了，再去吧！”岳母答应了，坐在沙发上不多时便困意绵绵，尔后侧睡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凤乃吩咐女儿 打开电视让姥姥看。说起看电视，岳母精神突地来了，她特别喜欢看《西游记》和打仗之类的影视，她看不懂，时而问这是什么，时而问那是什么，在旁的人不断地回答她的问题，我最怕坐在她旁边回答这些问题，因我最不爱言语，喜欢沉默，遇到岳母看电视，我只好叫凤和 她们坐其身边。
岳母七十多岁，习惯于农村无拘无束的生活，像这样整天憋在家里的确难受。下午时刻，岳母就催着要去逛街买东西。在一家珠宝店前，她好奇地要进去看看，里面珠光四射，令人眼花缭乱。她对凤说，手上戴的银镯子坏了，想买个手镯。服务员向她推荐了一款一千多元的银手镯，岳母喜倒是喜欢，心里觉得太贵了，犹豫着作结论。服务员看她想买的样子，于是倒上一杯水，递给岳母，叫她坐下来慢慢谈；可是岳母没有接过水，看了一下，便催促着出了店。后来问她为什么不接水喝，岳母一本正经地说：“我怕她下了迷魂药，把钱套走了。”在大衔上，走着走着，岳母突然看到一个水果店门前摆放的甘蔗，便问：“那个东西怎么炒着吃呀？”凤说：“那是甘蔗，不是炒了吃的。像吃苞谷甜秆子那么吃。”岳母对街上的美景并不感兴趣，什么葱郁的行道树啊，什么花花草草啊，这些她在农村经常见到的东西，她不十分在意。岳母最爱的是喜欢逛大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异彩缤纷。无论吃的，用的，玩的……各类商品，就是不买，看一看也大饱眼福。许多东西是农村见也没见过的，因而岳母感到异样的稀奇。凤对其母亲说：“妈，你想吃什么嘛？我给你买。”岳母左看右看，东找西找，最后她看上了那包绿色的油炸青豌豆。不知为什么岳母单看上了油炸青豌豆，尽管满口是镶嵌的假牙，却爱吃这酥香的东西，或许是出于岳母的好奇吧。
我看着岳母苍老的面容，心里像倒翻五味瓶似的涌动，人生多么的不易，而又是多么的短暂。逛街回来，我们劝岳母少做活，该吃的要吃，该穿的要穿；这次进一趟城不容易，把带的钱买一些喜欢吃的东西带回去，老了不要把钱存着没用。岳母连忙说：“是的，我走时买点苹果和梨，凤的爸喜欢吃水果。”第二日，我们便陪着岳母逛街买东西，转悠了几个门市，最后确定在一床上用品店里买被子和床单，买好以后；凤说：“您去买点热天的衣服呀，比着买合身些。”岳母应允，于是又逛了几家服装店。岳母在店里选来选去，贵了不忍花钱，便宜的又看不上，这件看看，那件瞧瞧，想买又舍不得把钱拿出来，拿出来付钱又怕上当，半天功夫，终于给岳父选了一套热衣，给她自己找了一条三十多块钱的黑色条纹老年裤……岳母说行了，衣服她有的是，我们只是笑笑。这日下午，天热，我们都宅在家里，岳母独自走出了门，凤说让她在小区里走走，散散闷，看看绿树与花花草草，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过了一阵子，小区里不见了岳母的影子，凤慌了，立即下楼去找，小区的东南西北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不见踪影，才知道她出了小区的院门，当找到她的时候，岳母果然不知道怎么回来了。
我们能够理解岳母过惯了自由的农村生活，不习惯这种老憋在家里，为让岳母玩得开心，晚上决定陪岳母去逛滨江路网红之地，摆地摊的，拍抖音的，跳舞的，游玩的……人山人海，车来车往，到处灯火辉煌，热闹极了。岳母却不感兴趣，听说要逛超市，马上就有精神了。我想，在一个农村老人眼里，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已不是她们向往的东西。玩了几日，岳母执意要走了，我们也只好随意。可是，岳母说买水果的事只字未提，我们提醒她，她却说：“不买了，水果硬梆梆的，凤的爸没牙咬不动。”我和凤相视一笑，心知肚明，走的那天，凤跑到超市买了些水果让她带回家。看着岳母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像我的母亲的母亲，一生很少走出过大山，甚至没有走出大山，辛辛苦苦地劳作，过着俭朴的生活，自然的来，自然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