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699期 >2021-11-19编印

下庄来了稀客
刊发日期:2021-11-19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周善梅
  “猪蹄子炖洋芋果果,五花肉炒苕粉坨坨,火爆腰花一定要脆。猪肝是煮还是爆炒?”今天家里要来客人,要来很稀奇很尊贵的客人。昨晚,躺在床上,毛大嫂就在划算今天的菜。
  没有人商量,老毛白天太累,枕边响起鼾声,已沉沉睡去。“猪肝是煮还是爆炒”这个问题困扰了毛大嫂一夜。想不出来结果,干脆明天问婆婆吧。
  这几天,一向安静的村子沸腾了。咱们下庄也要修公路了!到时候,汽车开进来,喇叭“嘟嘟嘟”地按,比包谷雀子的声音还好听。
  我要去修路!我也要去修路!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当仁不让,妇女孩子也齐上阵。毛大嫂更是跃跃欲试,自打嫁到下庄来,区场镇就没去过几回,更不用说去巫山城了。论学历,她可是下庄高学历的知识分子,骡坪中学初中毕业。公路通了,她也可以进城去看亮得晃眼的高楼,去买好看的衣服。作为村主任的妻子,她不甘落后,可以去吊绳放炮,晚上睡帐篷。
  “你不能去,你要留在家里当后勤。家里要来客,你准备两间铺。”丈夫撂下两句话,就去忙了。村里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多年来,毛大嫂已经习惯了夫唱妇随,十九岁嫁给老毛,照顾夫家四个弟妹,让三个妹妹体面地出嫁,精心服侍公婆,多病的公公因肺气肿撒手人寰,婆婆长年累月的被皮肤病困扰,毛大嫂任劳任怨。今年过年,家里杀了百多斤的一头猪。
  下庄人有一个习惯,不睡懒觉,都起得早。出早工干完农活,再回家吃早饭。天还麻麻亮,毛大嫂就起床挑水,挑了四担,来回两个小时,水缸装满了。然后扫地抹桌子。在农村,家里来客人之前,打扫庭院,擦拭桌椅,做好清洁,是对客人的尊敬。
  腊猪蹄和五花肉是去年的,看起来霉烘烘的,刮开霉,露出里面鲜红的肉。在山里就是这样,湿气重,容易上霉,但肉质保持得好。烧肉,洗肉,把猪蹄锯成坨坨,这些事情昨天就完成了,不然今天讨不到吃。问了婆婆,婆婆说还是炒酸菜猪肝吧,好下饭。婆婆也没闲着,帮忙下地去找猪草,家里的两头猪还等着早饭呢。
  然后开始切菜,先切五花肉,五花肉要切得不厚不薄,厚薄均匀。薄了没嚼头,厚了吃起绵扯扯的。肥瘦相间,下着苕粉坨坨炒,巴适。再切猪肝,猪肝是新鲜猪肝,猪还没杀几天,还滴着血水。猪肝是考验刀工的,毛大嫂将刀拿到磨刀石当了几下,刀锋利了些,切成了火纸一样的薄片,如果炒就翘坛子里的陈年泡菜,煮汤的话就放一把干黄花,撒上葱花,补气血。
  最后切腰花,以前农村下炸后,直接将整个腰子放到锅里炸了吃。毛大嫂是不会这么做的,她读过书,她知道猪腰是猪排毒的部位,所以她仔细的将腰花剖成两半,把里面的白筋剔除干净,在里面横切竖切若干刀,最后切成指头宽的小段,备上葱结酸菜丝,这样炒出来就是又脆又嫩的酸菜腰花。
  猪蹄早已在柴火灶炖上两开,香气四溢。等客人一到,就下洋芋果果再煮上两开,吃正合适。十岁的儿子进进出出跑几趟了。“妈妈,客客好久来啊?”家里来贵客,儿子觉得叫客客才显得足以尊敬。叠音是自己最亲的人,就像叫妈妈,叫爸爸,叫爷爷,叫奶奶,妈妈高兴是管自己叫宝宝。儿子闻到香气直咽口水。他知道,客客来吃饭,爸爸可以上桌,妈妈和奶奶不上桌,他却可以上桌陪客人,那个时候就可以敞开吃肉。
  “客客还在路上呢,你爸爸去接了。”妈妈往灶膛添了一把柴,对儿子说。儿子便出门,仰望着岩口子的方向,山路弯弯,直上云天。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看看山外呢?儿子只想有一双翅膀,飞到山外,接到爸爸和客客,早点回来享受美餐。
  突然,毛大嫂感到一阵恶心,接着上腹一阵绞痛。她蹲了下去,脸色惨白,她知道,自己的病发了。多年来,她患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发酸,厌食,恶心,呕吐。可能由于过度的紧张,还伴着头痛。平时不是病,疼起来就要命。更要命的是,这病不能吃消炎药,因为她还患有脑血管堵塞,只能去输液,在不通路的情况下,输液堪比登天。痛得不能忍受,就让丈夫揉揉太阳穴。只有靠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痛得头上冒汗,这时候千万不能倒下。毛大嫂忍痛休息了一会,喝了点水,逐渐好些了。将近晌午,丈夫接到客人,陪着客人回来了。
  这两位尊贵的客人是:测路员邓胜全,驻村干部方世才。从这顿饭开始,邓胜全在毛大嫂家吃了一个多月。方世才呢,在毛大嫂家一吃就是八年。
  想起一句话,每一个成功的丈夫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妻子。这话,用在毛大嫂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这位默默支持毛相林的伟大妻子,名字叫做王祥英。一个普通的中国农妇的名字。
  “我就是做实事,没有多话说。”毛大嫂不爱说话,一旦打开话闸子也会说几句,“每天早上起来要弄柴,挑水,打猪草,种了八亩地。这些都是农村人该做的。操心的是,没有几个菜。好的肉要留在那,要留给客吃。要把客待走嘛。”
  想起朋友说过的一句话:最高贵的礼仪在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