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696期 >2021-11-12编印

巫山印象
(组章)
刊发日期:2021-11-12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李 琰
  大溪文化遗址
  一双手,沉稳而灵巧,将紧抱着陶罐腰身的泥土,徐徐剥离、清洗。一只陶,纵横着古老岁月的皱纹,从新石器时代的母系社会,从蛮荒的深埋中渐渐醒来。
  透过七千年的岁月,翻阅。
  河流是母,泥土为父。桃源般的大溪,远离战火,远离尘嚣,远离尔虞我诈的世俗。那些勤劳勇敢的先民们,因这里依山傍水、土肥地沃而居。黛溪之湄,结网可渔;枣园之坪,稻粟可植;青山之腹,鸟兽可猎;花岩之丰,禽畜可牧;大寨之坯,正可制陶。
  然后,鱼狗为伴,陶石作陪。我的那些创造着神奇的神秘先民们啊,以或直或屈或蹲或跪的姿势,将自己葬于长江之滨。
  一个古代文明,被岁月湮没在翠屏峰下,错开峡口。穿过殷墟周域,越过秦月汉雨,不曾醒来;穿过晋沼隋泽,越过唐风宋韵,不曾醒来;穿过元刀明箭,越过大清连绵不绝的战火,不曾醒来。
  穿越过千百年时光的隧道,临江而栖的大溪啊,把自己腾腾血波溶化成滔滔长江的一段血脉。
  一双手,沉稳而灵巧,将紧抱着陶罐腰身的泥土,徐徐剥离、清洗。一个叫大溪文化的遗址,纵横着古老岁月的皱纹,从新石器时代的母系社会,从蛮荒的深埋中渐渐醒来。
  从此,成为苍茫史册中一段最馨香最动听的乐章。
  大庙龙骨坡
  在巴巫文化和锁蛟屠龙的传说中,沉默了千载。
  在鳞次栉比和烟雾缭绕的庙宇里,沉寂了百年。
  在黄万波教授的挖掘锄和放大镜下,龙骨坡啊,你终于揭开自己200万个神秘岁月的面纱。
  1.3平方千米的遗址,穿越亘古,在历史长河里静静泅渡。拥戴着“直立人新亚种”的荣耀,龙骨坡,以化石的凝固姿态,绽放在巫山之南。
  虽然,一道高而冷漠的墙,阻隔了我深入探究的欲望。兽身人语、石斧骨枪、刀耕火耨、逐鹿猎羊,却充塞着我的想像。
  踮脚田塍———
  我听见历尽沧桑、飘泊归来的土家汉子,吼出的抬工号子欢悦高亢。
  我看见新婚莞尔、锄荷归来的明媚女子,点起了家炊晚烟袅袅飘荡。
  万千年的土地情结。龙骨坡儿女,生生不息,用勤劳和智慧开垦希望。退耕还林、造楼建房、种参莳花、办厂经商,一枚枚日子,敞敞亮亮。
  龙骨坡文化,历经万千年风雨洗刷,酒般醇香。
  以204万个页码,书写着人类发展的进程,讲述着三峡河谷的发育与文明,描绘着对未来的向往。
  神女峰
  十二巫峰皆称绝,犹数神女秀奇幽。你,依峡而立。饱饮一江春水,独占满山秋色。古人宋玉一篇词赋,你就浪游在云雨间忍辱万载;诗人舒婷一声叹息,你就这样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伟人泽东一抒雄志,你才展愁眉、舒欢颜,玉立世人之前。
  多少文人骚客,赏你赞你。
  多少诗词歌赋,吟你诵你。
  然而有谁,排众口纷纭,溯传说之源,走进你的心地,探求你世尘无法触及的魂灵?
  除孽龙、治水患,助行船、指航路,驱虎豹、兴百姓,治疾病、种灵芝,播云雨、为人间……
  你,留在了巫峡之滨。放弃了天庭自在与逍遥,你带着治世的黄绫宝绢踏祥云而来。人间的美景与真情,让你无意归去。
  无意归去啊。
  就这样拥万顷云霞,披一身苍翠。就这样屹巫山之巅,你缄默无语。你脉脉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这片神奇的土地,深深地凝视着耕耘着这片神奇土地的子民。
  因了这份痴情,你以一种超然的心境塑起一幅漫长岁月久久不变的身姿———
  你钟情于巫峡,你为巫峡的山痴水狂。巫峡的山在你身畔巍巍环绕,环绕着你一生的依恋。巫峡的水在你脚下悠悠流淌,流淌着你一生的爱情。
  曾家老屋
  渝鄂交界有一个小镇叫铜鼓堡。铜鼓堡有一个小村庄叫龙湾淌。龙湾淌有一个小地名叫凤凰墩。凤凰墩有一个院子叫曾家老屋。
  曾家老屋有一本泛黄的族谱,记载着一个家族一百八十年的沉浮与衰荣。
  宏闻真尚衍,兴毓传纪广,昭宪庆繁祥。曾家老屋,一个家族的肚脐。一辈一辈的曾氏族人,在这里出生、成长、默默老去,化作族谱里一个一个繁体字。
  童年,我记得我童年的大部分,就是在这里渡过。
  豆腐块般青条石铺成的天井,平整美观。四四方方的格子天然浑成我和我的表姐表妹们的房子,一块巴掌大小的瓦片,在格子里灵巧地滑动,犹如房间里舞动的精灵。
  而真正的房子,曾贡老爷的故居,居住着我的外祖父的老木屋,灰褐、麻黄、乌黑。整拃整拃直径的木板和木柱,风雨浸渍、烟火熏燎、刀斧砍斫,早已分辨不出质地,用缄默覆盖岁月沧桑。
  但堂屋那些御赐牌匾,镏金溢彩,闪烁着贡老爷曾经的荣耀,武犹周柱史,文似李谪仙。便有了复兴寺滑坡、坡现反山字的传说,留下了祥发忠厚、积厚流光、仁者寿的家训。
  雕刻繁复花纹的窗棂,扶手磨得锃光瓦亮的梨花木靠背椅,黝黑而龙钟的香樟木八仙桌,甚至那些早已破损完好无几的黛瓦苍檐,古朴厚重,无不潜藏着先人的灵魂,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他们的白骨,却静静的躺在老屋后面的祖茔里,除了享受后人的血食与香火,接受后人的朝拜和祭祀,两旁的石刁斗和石狮,为他们排遣着长夜的孤寂和冷漠,为他们守护着家族的信仰与传承。
  如今,老屋已老,曾家老屋的身子骨越来越孱弱,不再硬朗。我们也早已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姐表妹们远嫁他乡。总角之好的表兄表弟们心比路长。
  龙湾淌,凤凰墩。龙跃而凤翔。理想在城市里膨胀,梦幻在城市里绽放,我的表兄表弟,在城市里拥有了新楼房。
  老屋已老,曾家老屋已如一个独居深山的垂暮老人。我已漂泊多年,潮涌汐落,花开云散,荆途坎坷,行走在路上,行囊羞涩,只装着一本诗集,一把雨伞,一张老屋的旧照片。
  曾家老屋,一个游子心中永远的烙印。
  【作者简介】李琰,重庆市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参花》《散文诗》《诗词月刊》等刊物。现供职于巫山县铜鼓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