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总第2621期 >2021-05-07编印

从泥土里长出的“戏痴”
刊发日期:2021-05-07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许先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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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喜鹊登门叫,鲁班差我来挂号;喜鹊叫得喜盈盈,我把号匾问更生……日出东方喜洋洋,笑脸相迎来华堂,一匹红绫长又长,搭在新科肩膀上。”这是向文轩记忆里爷爷奶奶给别家挂匾的情景。
  向文轩祖辈生活在邓家,这里的山茂盛、水清澈,田殷实,养育了世代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从小爷爷的声音刻在了幼小的心灵上。他还记得父亲说唱也样样在行,对土家婚嫁、升匾挂匾、陪十字兄弟,白事唱丧歌样样都很精通。
  父辈等民间艺人的熏陶,让他从小就非常喜欢上土家民间文化。
  向文轩出生在斑竹村深山沟里,农人们在农闲之余便喜欢聚在一起,表演一些吹拉弹唱的节目。八岁时,他家成了演戏的大本营,每次读书回到家里,老远都听到高亢的调子和悠扬的旋律。他总是快步跑回家,老人们的表演让他大饱了眼福。小小年纪,只要一看起戏来就安安静静的,既不哭也不闹,坐在小板凳上一看就是半天。有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跟着大人们跳起来、舞起来、唱起来。邻居们见了他这样,都打趣地说:“这娃娃,从小都喜欢这个,今后一定是个演戏的料!”听了这话,他心像喝了蜜一样甜,心想什么时候也能够学到一首表演的本领,学着大人们风风光光表演,那就太好了。
  邻居有一位老前辈,正是彩堂戏的乐师,常演《南山耕田》《丁癞子讨亲》等戏。小小的他挺喜欢老先生拉京胡的样子,弓一拉,便发出各种好听的声音,有的时候低沉,有的时候高亢。他特别好奇:“这样一个小小竹筒,在老爷子的手上就像变戏法一般怎么就能发出这样悦耳动听的声音。”
  他彻底被这位叫饶名显的老先生折服了,于是闹着要爷爷请那位先生教他。没想到爷爷看了他一眼,“小屁孩,懂什么,等你长大点再找人教你吧!”
  有一天,显老先生给他带来把京胡。“天啊!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京胡”,笔直的琴杆,精美的琴筒,还是蒙蟒皮的,看那软弓子和棕色弓毛,一拉弦,竟然发出了尖尖的高调儿声音。他说:“那我就拜您为师了!”“行!那你得听老师的哈!一定要学会哟!”
  他首先学老师教堂戏调,端个小板凳坐在先生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的手,聚精会神地听讲解。
  “这就是踩堂戏的调子,伴奏要跟着舞台表演的需要老变化的。”每天他便痴迷在踩堂戏的表演学习中,天不亮,便起来背诵老先生教的台词。
  在那时,在其他人的眼里觉得这是不务正业,“这东西不能吃、不能挣钱,还光耽误时间,不划算。”可他父母和爷爷奶奶特别支持,他们从不反对,还总是鼓励。功夫不负有心人,向文轩学了半年的踩堂戏就慢慢地就掌握了一定的套路。终于在第二年冬天,戏班出去表演,饶老先生拉着文轩的手,又摸摸他的头说:“文轩,你学习也这么久了,今天去跟我露两手。”就在这次演出,小小的文轩拉二胡老先生吹唢呐,第一次和老师一起真正地合作了一把。就这样他真正与踩堂戏不解之缘,那一年他才十岁。

2
  邓家土家族乡的田乡长是一个民间文化的热爱者,他了解到背二哥号子、踩堂戏在邓家以前很出名,就四处打听,就到处寻找老艺人。听到说的剧本和道具全没了,就依靠老人现场回忆。通过一段时间的收集,勉强凑合着表演了一两个剧目。可是由于时间久远,老了们也记不清更多的曲目了,最终也没搞出什么眉目。
  田乡长挖掘邓家文化的决心很大,把挖掘背二哥号子、踩堂戏作为邓家文化的发展工程。听说巴东还有唐戏班子,他又托人把巴东的一班人找来指导。
  那时向文轩在湖北做煤炭生意很赚钱,很少去用心管这些不值钱的事呢,但是有一次偶然见到巴东的堂戏表演,一下子便勾起了许多年的回忆,小时候的许多场面又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距离百里各一乡风。经过观察感悟,他觉得巴东的堂戏与邓家本地的还是有一些差别。
  田乡长组建了邓家戏班,演员大多是本乡人,缺伴奏只好去请巴东人。一场演出来,效果很不错,观众的反应也很好,但是演一出,巴东师傅过来方便不说,费用开销也很大。
  有一次田乡长再一次在乡扩大会议上提出问各村支书:“我们本乡有没有会拉二胡的?”
  于是我们村书记说:“我们村有一位会拉二胡的,但是估计请不来他。”
  “就是向文轩,他做煤炭生意,一年至少就挣十几万,我怕给不起他的工资哦。”于是田乡长没往下说。可是田乡长的机会来了,那年邓家发大水把向文轩家旁边的公路桥冲垮了,无法通车,甚至连人都过不去了。
  向文轩到乡政府去找他和书记帮忙解决修桥的事儿,把情况说了,乡长当场表态说:“修桥的事不难,但我有一事要找你。”当时他又不知道内情,就说:“乡长只要你能把桥修桥解决,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事一定办到!”
  第二天,书记乡长支书一行全到他家来了,先查看了修桥的事情,再到吃午饭的时候就和书记商量修桥之事,他和书记说,“桥给解决资金自己修, 听说你会拉二胡, 从小还演过堂戏?”,向文轩有点胆怯地说:“二十几年没搞过了,可能搞不好了。”
  他就把二胡找来拉了一下,二十年没拉了,没想到弦也断了,搞了半天勉强听得到声音。后来拉了几曲,乡长听了听,似乎听出了些门道说:“有功底,到底是不同啊,还算还是有点像,你还得行!”

3
  为把踩堂戏表演上个台阶,向文轩想了很多办法,也做了许多别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首先是挖掘丰富戏剧剧本。踩堂戏是地方小戏种,传承靠的是口口相传。许多比较小的东西被遗忘,需要再一次创作。为此就是深思老先生的演奏过程,专心回忆。
  戏曲这东西太深,要把整场演得完,坐、念、唱、打一样都不能缺少。说唱打吹到台词等,其中有好多东西难度不小,但一想起老先生临终时说的话,就又好像老先生还在我耳边说:“文轩,我死后你要堂戏演下去哦。”
  这样为了坚持要踩堂戏挖掘传承下去,他又花大大心思远去巴东拜师。到溪丘湾拜访,谭老师是湖北省级非遗传承人艺术大师,几十次受到湖北的表彰。就这样在谭老师的指导下,讲目前的东西进行了融合、发展。
  邓家的堂戏的挖掘算是有了点眉目,可是传承又是难题。在传承的过程中,又到了许多新问题。要找到传承下去的人,就成为一个难事。如今在这个崇尚经济的社会中,对演戏这个行当感兴趣的越来越少。有时遇到感兴趣的,有的会说不会唱,有的会唱又不会说。
  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他便像找到了救星,接到家里培训,住宿吃饭全负责。办了几次,可是,尽管这样,还是不行,没有强大的经济做后盾,硬要别人放下农活唱戏也实在说不过去。给不起他们工资,有几个徒弟就去打工去了。
  他最失落的是他有个徒弟正学到百分之八十却又调到了别的地方去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看来还是只能找本地的乡民。当时他主要是负责伴奏,没演员怎么办?只好来重新培养,好不易容培养一个伴奏,刚刚能跟上表演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他却出了车祸。为了快些讲踩唐戏搞个眉目,政府用的演员是选的大学生村官,大学生们有基础,学习的效果也不错,但最后这几个村官都考出去了。
  向文轩为了演出尽快出成果,对学习者采用激励政策: 他用自己的钱为学员们买二胡。“谁学会踩堂戏, 就奖他一把1000元钱的二胡。”在这种人才匮乏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希望。农闲时,下雨天就召集大家进行培训,后来朋友又在邻乡的演出团中挑选了几位乐师配合踩堂戏伴奏,就这样使=他的团队逐渐扩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邓家堂戏有了起色,2016年到巫山参加全县非物质文化汇演,他的“背二哥号子”得了个二等奖,并确定为市级非遗文化项目。目前向文轩是重庆市“背二哥”号子的市级传承人,县级踩堂戏传承人。他们演出的踩堂戏和背二哥号子成了乡村里的保留节目,戏剧作为民间艺术根植在邓家这块土地上,深得当地老百姓的喜欢。每逢节日或者丰收时节,向文轩的表演队伍都会活跃在邓家的田间地头、乡镇学校。《送寒衣》《南山耕田》《丁癞子讨亲》等传统剧目被他们演绎得越来越成熟,人物形象塑造更加的逼真,情节更加地惹人注目。
  从此,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和意义,在踩堂戏和背二哥的世界里,他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4
  艺术需要传承,它才会越来越有生命力。向文轩渐渐地也感染了身边许多的人。邓家民族小学的校长,非常重视传统文化或民间文化,有一天,他都听到说向文轩是背二哥号子传承人,他便亲自找到他家来,请他教学生娃娃来,当时他哪肯定信啊!
  “其实中央早就提出传统文化进校园,只是巫山没方面还怎么进行,那我是求之不得啊!我是为了把这个非遗文化传承好就是要让小娃娃们喜欢,我们的土家文化才有希望!”
  半个月的授徒赢得了学生们的真心喜欢,作为一个个土家孩子,骨子里都有一些土家文化的基因,一稍加培训,个个都很快地学进了味道。随着培训的深入,校园里大家对学习土家文化的热情逐渐高涨起来。他采用多种方式进行激励,比如教背二哥号子,对每一句唱词、每一个手势、每一个步伐都用心讲授。还给他们讲土家文化,校园里时不时又多起了山歌对唱和踩堂戏的练习声。
  每到节日,背二哥号子和踩堂戏成为了学校舞台上的必有节目,看到孩子们精彩的表演,清脆的童声飘扬在邓家的上空,土家文化深入了孩子们心中,民间手艺以绝技传承给子孙后代,让非物质文化遗产世代相传,发扬光大,这时候是向文轩心里最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