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副刊
谭晓勇
我一直认为太神奇了。很多次，在外地，我明明讲的是普通话，旁人一听，也能马上猜出我是重庆人，甚至是巫山人。老婆笑我，神奇什么哟，且不说你的发音，标准的巫山普通话味道，光是你土里土气的词藻，怕也只有地地道道的巫山人讲。说我发音不准，我认了，乡音重，没办法。但说用词土，我可不承认。
有些方言词看似土里吧唧，难登大雅之堂，实则蕴含着大智慧，体现了造词者的良苦用心。这样的词，我常脱口而出。外人不懂，我就解释一二，听者恍然，我亦乐在其中。
一次，一个上海朋友过重庆来耍，我尽东道主之谊。夜幕降临，与外地朋友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见有人在寒风中乞讨，衣衫褴褛，状极可怜。我信口而语“这个人太造孽了！”。朋友问，你怎么知道他造过孽？他造了什么孽？我一愣，旋即明白，我说的“造孽”是巫山方言，是可怜、让人同情的意思。而他理解的“造孽”是做坏事，遭报应的意思。在给朋友解释我们的误会时，我心中一动。造孽（做恶）之人必将造孽（可怜），而造孽（可怜）之人或许前世今生造过“孽”！这个方言词警示人们去恶向善，用意可谓深远至极了。
一路往前，朋友絮絮叨叨，实体生意不好做，亏了不少钱。在别人的撺掇下，懵懵懂懂的扎进股市，又被套住了！我说，你真“背时”！朋友没听懂。我告诉他，“背时”就是倒霉、运气差的意思。我又告诉他，做事要顺应时代潮流，不能老是“不合时宜”，“背时”之人一定“背时”！朋友若有所悟。并且对我的家乡土话很感兴趣。我又给他讲了一些，有些让他乐不可支，有些又让他拍手叫绝，有时又让他深思不语。
我给他讲过“归一”，是儒、道、佛三教归一的意思。“归一”有完美融和，完美结束的含义。我们方言喜欢说“归一”。朋友呆了几天，“归一”已经说得很溜了。“吃归一了没有？”“我搞归一了”“马上搞归一”，你听到一个地道的上海人“归一”来“归一”去，一定会拍案喷饭吧。
我奶奶说得一口标准的巫山方言。她老人家和我女儿交流起来很有意思。没有我当翻译，完全是奶奶自说自话，我女儿小雪却完全不知所云，一头雾水。她自豪的说：“我大儿子工作了，二儿子在田里做活路，三儿子最敦笃！”其实吧，就是大儿子在银行工作，二儿子在农村务农，三儿子人长得不错。女儿不懂。我首先要给女儿讲“工作”和“活路”的区别。我们老家，谁离开农村，吃“皇粮”了，就是现在进入体制内了，就是“工作”了。而种田砍柴挑扁担下苦力养活自己和家人就叫“做活路”！工作嘛，高大上一点，有点实现个人价值的味道。而“活路”一词更有内涵。不做“活路”，便没有活路！言俗意深，闻之惊心。我们国家什么时候人人有工作，而不是很多人在谋“活路”，那么固国强邦有望，民族复兴可期！女儿说，这个可以做我的高考作文素材。
至于奶奶说的“敦笃”，也不尽是“帅”的意思，“敦”者，敦厚；“笃”者，笃诚之意也。我愿意别人赞我“小伙子敦笃”，而不愿别人夸我“帅呆了”“酷毙了！”。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课堂上必须讲普通话。重庆是大都市，提倡人人要讲普通话，巴渝盛开文明花。但我乡音难改，土味难消，只能做个不合时宜的“背时”乡巴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