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副刊
李树传奇
吴文国
刊发日期：2020-07-31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家有很多“老品种”李树，长出的李子好看不好吃。但这不是绝对的，王大爷家在同一地块就有几棵味道很好的李树。在农村，人们常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都统统归结有鬼；同是李树，味道有好有差，这种怪现象，老家的人没能力解释清楚其中的道理，也只好说‘有鬼’了事。
吴大爷变成了“王大爷”老家的人经常叫喊的有个王大爷，他其实姓吴，是我的本家，他有几棵李树的李子特别好吃，在当地十里八乡很有名气，大家说那是‘李子之王’，因此，人们自然不自然地把吴大爷叫成王大爷了。
他家李树很多，那李子王还没成熟，吃起来不苦不涩更不酸，要是熟透后的口感，简直没法形容，会馋得你清口水直流，别说是人想吃那李子王的好味道，很多野蜂都慕名天天来光顾，围着树上那香气扑鼻的李子王嗡嗡盘旋，趴在果子上贪婪地吸食那甘醇的果酱。
除王大爷外，老家的人喜欢在房前屋后栽种几棵李树，我家也不例外。问题在于，其他人家的李树，都比不上王大爷家那几棵优秀，表面上看似成熟了的李子，果肉死板板的口感差，同王大爷家的李子王简直没法比，反差太大了。那些口感差的李子，且不说防止别人偷吃，即使挂满枝头的李子碰着了过路人的头，也没人愿意摘它，要是请人吃，别人还嫌懒得伸手。
李子王的诱惑王大爷家的李子很有诱惑力，常常是我们小娃娃重点关注的对象。李子快成熟的时候，有事无事的我们，总爱借故从王大爷家路过，看看他家里的人在做什么，没机会吃到他家的李子王，朝那几颗李树张望几眼也可，即便是大人也觊觎不已，不是偷他的李子卖钱，只为能尝到李子王的味道。
想吃李子王的人多了，王大爷难免有不周到得罪人的地方。然而，偶尔听别人背地里议论，说王大爷很吝啬，是个小气鬼；我们小娃娃却很喜欢王大爷，老实说，也不完全是喜欢他这个人，确切一点说，是喜欢他的李子王。那些怪罪王大爷的人，倒不如怪他家的李子王才符合情理。夏季，李树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着，诱人的李子王在向我们频频招手致意，应该是李子王惹的祸，不是王大爷的错。
李树上有“李鬼”王大爷的李树在白天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他防守得越严，我们偷吃他家李子王的办法就越高明。这不是有什么宿怨要报复他，也不是欺负他懦弱，原因简单得很———味道。
为了能偷吃成功，智取是唯一的选择。于是，我们商量好，七个小娃娃串到一起，其中六个由我幺爸牵头来到王大爷家，左一个王大爷右一个王大爷地缠着他讲鬼神故事，王大爷果然来劲，讲鬼神故事是他的专长；小娃娃的央求，他感觉自己一下变成了很有学问的老学究，一个故事连着一个故事地讲个不断线，讲到得意处，他还装模作样干咳几声清清嗓子；幺爸一伙平时在自己家里，是个懒得抽了筋的人，竟然在他家一下变得勤快起来，七手八脚地帮王大爷做家务事，王大爷防守李子王的警惕彻彻底底放松了。在离王大爷家不远处静观等候的我，看见幺爸从他家堂屋走出来，作了个两手一拍的肢体动作，也就是发出可以“偷”李子王的信号。我打着赤脚，飞快地爬上那棵既熟悉又遥远，且大家企盼已久的李树，摘一个吃一个，自己先在树上吃了个饱，下树之前，把自己穿的背心一头打个结，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口袋，离开之时，固然就是一口袋李子了。我把李子王转移到一个背眼的安全地方，伙伴们知道我大功告成，便三三两两借故走出了王大爷的家，吃李子去了。
大约一个多星期，王大爷家天天很热闹，我们如法炮制，只是每天变换一个上树“偷”李子王的人，目的是规避某一个人是“惯偷”的嫌疑。王大爷那几棵很好吃的李子王，由密密麻麻渐渐变成了稀稀疏疏，还是我幺爸有头脑，人小鬼大，他“下令”停止行动，以防穿帮，这一切都发生在大白天。王大爷被蒙在鼓里，我们偷吃李子王的事没有出现任何破绽。看到树上的李子一天天减少，王大爷心里很纳闷，一直没脱离他视线的李子王不翼而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年的李子王就是这样的结局，莫非世上真的有鬼？“李鬼”不是鬼王大爷那几颗好吃的李子王，一排排生长在水田坎上，树上的每个枝丫，在我们心中留下了熟悉的印迹，李子王的味道实在没法淡忘。第二年，又是李子成熟的季节，幺爸把我们叫到一块开会，说今年得变换“李鬼”的方式。既然王大爷平时相信鬼神，又喜欢讲鬼神故事，那就用新的“李鬼”来迷惑王大爷吧。
去年是白天的“李鬼”，今年要变成晚上的“李鬼”了。幺爸带着我们一伙，在他预先选好的一块水田的稀泥上，作了一遍“鬼脚印”的示范，只见他踮起自己的小脚前掌，在稀泥上踩上一个半截前掌印，再用脚后跟在踩出的半截前掌印处，踩出一个后掌印，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畸形脚印，他要每个人演练了一遍，直到他认为合格为止，不许我们从水田坎直接爬上李树，必须以水田稀泥为路径往返。这样，树下水田的稀泥上，就会留下很多来来去去似人非人的脚印，一行行往返奇怪的“鬼脚印”出来了。假如王大爷发现树上的李子一天天减少，他不会直接怀疑是我们小娃娃偷吃了的；这些奇怪的脚印，也许他要怀疑是鬼的脚印，或者是从未没见过的某种野生动物的脚印，李子王被“鬼兽”吃了。
这办法真管用，李子王又被我们这伙“李鬼”偷吃了一半。几天后，王大爷扯起嗓子，在李树下喊邻居五大爷：“你快来看哟，这是么呢（什么）脚印呀，把我的李子吃光了”。他这一吆喝，五大爷来看了，他淡淡地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动物脚印。既然主人家在现场，很多邻里也趁机来了，认为比单独来树下要合适，免得有瓜田李下的嫌疑，我们那伙“李鬼”也混迹其中，大家都说：这些年来，方圆几十里没有么呢（什么）怪兽，莫非是不是“鬼脚印”哟？经这么一提醒，本来就相信鬼神的王大爷，仿佛一脚踢醒了梦中人，点头同意“鬼脚印”这个说法。树上剩下的李子王，几个人爬上树去摘个精光，王大爷会意地笑了，今年总算让你们尝到了几个李子王，比“李鬼”吃了要好。连续两年，我是其中的“李鬼”之一，好在没被识破，否则，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会打得我皮破血流。
五大爷怒砍李树五大爷家也有李树，同王大爷的那几颗李子王比较，常抱怨自家的李树不争气。找不出李子不好吃的原因就来气，说这是鬼找到了他家的李树，有‘鬼气’。常听人说鬼就怕恶人，五大爷就是个不怕鬼的“恶人”。他和王大爷是房屋紧挨着居住，许多地块还连田共界，把王大爷的李子王一比，心里越窝火。
那年冬天，他家正没柴烧，五大爷拿起斧头，一口气砍掉了他精心栽培的五十棵李树，全是碗口粗的树干，他边砍似乎还不解气，嘴里还一边嘀咕：老子把你砍了，看你再长出的李树还是不是以前那种李子。哪知三年以后，李行旧路，长出的李子依旧如故，气得五大爷把那几十棵李树连树带兜挖了个底朝天。难道是橘在淮南则为橘，在淮北则为枳，何故？水土异也？答案是否定的。同是一片天，同是一块地，同是一个太阳照，王大爷家的李子那么好吃，五大爷不知其所以然，老家的人都不知其所以然. 当年的“李鬼”，仅仅只是为了追求李子王的味道，没有别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都真相大白了。今天的巫山脆李，李行天下，我真担心，在市场上会不会钻出几个以次充好的“内李鬼”和“外李鬼”，冒充巫山脆李的“李鬼”来呢？
吴大爷变成了“王大爷”老家的人经常叫喊的有个王大爷，他其实姓吴，是我的本家，他有几棵李树的李子特别好吃，在当地十里八乡很有名气，大家说那是‘李子之王’，因此，人们自然不自然地把吴大爷叫成王大爷了。
他家李树很多，那李子王还没成熟，吃起来不苦不涩更不酸，要是熟透后的口感，简直没法形容，会馋得你清口水直流，别说是人想吃那李子王的好味道，很多野蜂都慕名天天来光顾，围着树上那香气扑鼻的李子王嗡嗡盘旋，趴在果子上贪婪地吸食那甘醇的果酱。
除王大爷外，老家的人喜欢在房前屋后栽种几棵李树，我家也不例外。问题在于，其他人家的李树，都比不上王大爷家那几棵优秀，表面上看似成熟了的李子，果肉死板板的口感差，同王大爷家的李子王简直没法比，反差太大了。那些口感差的李子，且不说防止别人偷吃，即使挂满枝头的李子碰着了过路人的头，也没人愿意摘它，要是请人吃，别人还嫌懒得伸手。
李子王的诱惑王大爷家的李子很有诱惑力，常常是我们小娃娃重点关注的对象。李子快成熟的时候，有事无事的我们，总爱借故从王大爷家路过，看看他家里的人在做什么，没机会吃到他家的李子王，朝那几颗李树张望几眼也可，即便是大人也觊觎不已，不是偷他的李子卖钱，只为能尝到李子王的味道。
想吃李子王的人多了，王大爷难免有不周到得罪人的地方。然而，偶尔听别人背地里议论，说王大爷很吝啬，是个小气鬼；我们小娃娃却很喜欢王大爷，老实说，也不完全是喜欢他这个人，确切一点说，是喜欢他的李子王。那些怪罪王大爷的人，倒不如怪他家的李子王才符合情理。夏季，李树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着，诱人的李子王在向我们频频招手致意，应该是李子王惹的祸，不是王大爷的错。
李树上有“李鬼”王大爷的李树在白天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他防守得越严，我们偷吃他家李子王的办法就越高明。这不是有什么宿怨要报复他，也不是欺负他懦弱，原因简单得很———味道。
为了能偷吃成功，智取是唯一的选择。于是，我们商量好，七个小娃娃串到一起，其中六个由我幺爸牵头来到王大爷家，左一个王大爷右一个王大爷地缠着他讲鬼神故事，王大爷果然来劲，讲鬼神故事是他的专长；小娃娃的央求，他感觉自己一下变成了很有学问的老学究，一个故事连着一个故事地讲个不断线，讲到得意处，他还装模作样干咳几声清清嗓子；幺爸一伙平时在自己家里，是个懒得抽了筋的人，竟然在他家一下变得勤快起来，七手八脚地帮王大爷做家务事，王大爷防守李子王的警惕彻彻底底放松了。在离王大爷家不远处静观等候的我，看见幺爸从他家堂屋走出来，作了个两手一拍的肢体动作，也就是发出可以“偷”李子王的信号。我打着赤脚，飞快地爬上那棵既熟悉又遥远，且大家企盼已久的李树，摘一个吃一个，自己先在树上吃了个饱，下树之前，把自己穿的背心一头打个结，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口袋，离开之时，固然就是一口袋李子了。我把李子王转移到一个背眼的安全地方，伙伴们知道我大功告成，便三三两两借故走出了王大爷的家，吃李子去了。
大约一个多星期，王大爷家天天很热闹，我们如法炮制，只是每天变换一个上树“偷”李子王的人，目的是规避某一个人是“惯偷”的嫌疑。王大爷那几棵很好吃的李子王，由密密麻麻渐渐变成了稀稀疏疏，还是我幺爸有头脑，人小鬼大，他“下令”停止行动，以防穿帮，这一切都发生在大白天。王大爷被蒙在鼓里，我们偷吃李子王的事没有出现任何破绽。看到树上的李子一天天减少，王大爷心里很纳闷，一直没脱离他视线的李子王不翼而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年的李子王就是这样的结局，莫非世上真的有鬼？“李鬼”不是鬼王大爷那几颗好吃的李子王，一排排生长在水田坎上，树上的每个枝丫，在我们心中留下了熟悉的印迹，李子王的味道实在没法淡忘。第二年，又是李子成熟的季节，幺爸把我们叫到一块开会，说今年得变换“李鬼”的方式。既然王大爷平时相信鬼神，又喜欢讲鬼神故事，那就用新的“李鬼”来迷惑王大爷吧。
去年是白天的“李鬼”，今年要变成晚上的“李鬼”了。幺爸带着我们一伙，在他预先选好的一块水田的稀泥上，作了一遍“鬼脚印”的示范，只见他踮起自己的小脚前掌，在稀泥上踩上一个半截前掌印，再用脚后跟在踩出的半截前掌印处，踩出一个后掌印，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畸形脚印，他要每个人演练了一遍，直到他认为合格为止，不许我们从水田坎直接爬上李树，必须以水田稀泥为路径往返。这样，树下水田的稀泥上，就会留下很多来来去去似人非人的脚印，一行行往返奇怪的“鬼脚印”出来了。假如王大爷发现树上的李子一天天减少，他不会直接怀疑是我们小娃娃偷吃了的；这些奇怪的脚印，也许他要怀疑是鬼的脚印，或者是从未没见过的某种野生动物的脚印，李子王被“鬼兽”吃了。
这办法真管用，李子王又被我们这伙“李鬼”偷吃了一半。几天后，王大爷扯起嗓子，在李树下喊邻居五大爷：“你快来看哟，这是么呢（什么）脚印呀，把我的李子吃光了”。他这一吆喝，五大爷来看了，他淡淡地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动物脚印。既然主人家在现场，很多邻里也趁机来了，认为比单独来树下要合适，免得有瓜田李下的嫌疑，我们那伙“李鬼”也混迹其中，大家都说：这些年来，方圆几十里没有么呢（什么）怪兽，莫非是不是“鬼脚印”哟？经这么一提醒，本来就相信鬼神的王大爷，仿佛一脚踢醒了梦中人，点头同意“鬼脚印”这个说法。树上剩下的李子王，几个人爬上树去摘个精光，王大爷会意地笑了，今年总算让你们尝到了几个李子王，比“李鬼”吃了要好。连续两年，我是其中的“李鬼”之一，好在没被识破，否则，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会打得我皮破血流。
五大爷怒砍李树五大爷家也有李树，同王大爷的那几颗李子王比较，常抱怨自家的李树不争气。找不出李子不好吃的原因就来气，说这是鬼找到了他家的李树，有‘鬼气’。常听人说鬼就怕恶人，五大爷就是个不怕鬼的“恶人”。他和王大爷是房屋紧挨着居住，许多地块还连田共界，把王大爷的李子王一比，心里越窝火。
那年冬天，他家正没柴烧，五大爷拿起斧头，一口气砍掉了他精心栽培的五十棵李树，全是碗口粗的树干，他边砍似乎还不解气，嘴里还一边嘀咕：老子把你砍了，看你再长出的李树还是不是以前那种李子。哪知三年以后，李行旧路，长出的李子依旧如故，气得五大爷把那几十棵李树连树带兜挖了个底朝天。难道是橘在淮南则为橘，在淮北则为枳，何故？水土异也？答案是否定的。同是一片天，同是一块地，同是一个太阳照，王大爷家的李子那么好吃，五大爷不知其所以然，老家的人都不知其所以然. 当年的“李鬼”，仅仅只是为了追求李子王的味道，没有别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都真相大白了。今天的巫山脆李，李行天下，我真担心，在市场上会不会钻出几个以次充好的“内李鬼”和“外李鬼”，冒充巫山脆李的“李鬼”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