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副刊总第2494期 >2020-05-29编印

无名之辈
杨菊
刊发日期:2020-05-29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01  飞速发展的今天, 经济作为人们追求的首位,也就出现了乡村的荒野和凋敝,城市的拥堵和浮躁。
  我居住的地方正好位于交通要道,南来北往、好不热闹。因此,这条街道的门市几乎租出去了,大部分经营着各种车辆的维修和零部件销售。每天听闻着“噗噗噗”“嘟嘟嘟”“叮叮叮”“嗒嗒嗒”地修补声入睡、醒来。
  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在别人的修补声度过自我的修补人生。
  照道理说这样的地理位置不应该有空门市才对啊,偏偏在我家楼下就有个门市一直空着。蓝色卷帘门上落满厚厚的灰层,有调皮的顽童在灰层上面写着骂人的话,画着充满稚气的图案。因为闲置,空门市前面的坝子自然成了旁边门市的使用范围。渐渐地,两边用户的闹腾和占用,人们忽略了空门市的存在。
  从春到秋,路过一个个修理门店儿,路过一张张等待中略带焦急的陌生脸庞。
  02  一天,下班回家,路过那个空着的门市,门前有洒水清扫后留下的斑驳印记,大大敞开的门,犹如一个张开的大口,透出一片黯淡的空洞。地板显然被清洗过,浅浅的水洼述说着空洞的寂寞。卷闸门缩成一团,高高挂在上方,泛着幽幽的蓝光。
  第二天,下班回家,路过那个门市,门口摆满了七零八落的东西,锅碗瓢盆、被褥衣服垒成一摞。旁边椅子上半靠着一个“呼呼”喘气的白发老妇人。老妇人倚靠的木凉椅子精心铺垫过。老式的可从背后支撑柱,上下调节的竹凉椅上,铺着发黄的棉被,被褥上铺着红黑相间的金丝绒被单。妇女搬着东西进进出出,每经过老人面前,老人都会加大“呼呼”的喘气声,似赛道旁啦啦队的助威。
  第三天,下班回家,路过那个门市,东西已整理的差不多了。老妇人还是半倚靠在竹椅上“呼呼”喘着气。只是不见妇女的身影。不知不觉竟成了习惯,每次路过我都会侧头瞧瞧。某
  天,看见那个门市门口,摆着两张可收纳的小木桌子和几个塑胶凳子。门口大三芯蜂窝煤炉上,一个大铝锅,冒着滚滚热气扑腾着往上窜,窜到圆润的白炽灯下分散开。像玩“123回老家”的孩子,在即将碰触到“老爷”时,蜂拥而散。
  哟!开了家小面店儿啊!  还没走进门店儿,妇女起身大声说:“早啊,吃面啊?”说完把手放在面前红色格子围裙上来回揉搓,显然她的热情里带着些拘束。“嗯,有啥面?”我问。“只有杂酱面,今天开业,你是第一个顾客!”她又搓了搓围裙。
  “那就杂酱面吧,二两”我边说边找地方坐下。
  大概两分钟吧,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我面前。哇!好实在的一碗面。面条上浇着厚厚一层杂酱,撒着绿油油的葱花。我边吞咽口水边搅拌。嗯———味道真是好极了,面条筋斗有嚼劲,杂酱香辣不油腻!可惜我不是美食家写不出那样精美的句子。
  正在我享受美味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急促地咳嗽声,喉咙里似乎有痰,咳不出又咽不下,稍缓和后传来“呼呼呼”疲惫的喘气声。
  女人朝里应声道“您醒了,这就打水您洗脸啊!”她朝我欠欠身说:“慢吃啊。”我微笑点点头示意她去。
  她把保温水瓶中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倒进一个红底白花的瓷盆中,然后舀了半瓢冷水,用毛巾搅拌后,一只手伸进里面试试温度后,才端进布帘后去。
  很快,碗见底了。“好多钱?”我擦擦嘴朝里面大声问。“七块嘞”妇女应声道。“你去吧……我……自己……能洗……”老妇人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是隔着帘布传了出来。
  她匆匆走出来,半挽着衣袖,还有水顺着指尖往下滴。
  接过钱她朝我欠欠身,又转身进去了。就一瞬,她略带羞涩、通红朴实的面庞深深印入了我的脑海中。印入我脑海中的还有老妇人坐在门口“呼呼”的喘气声。
  03  要是不下雨,午后老妇人一定是半躺在门口的特制凉椅上“呼呼”喘着气。有时较平缓,有时很急促,有时半晌没反应,总使人忍不住细细听着,等着下一口“呼呼”声。
  伴随每天午后的喘气声,还有妇女站在铁锅前,翻动大锅铲炒杂酱时,铁与铁的摩擦声和杂酱发出的“滋滋”声。
  日子就这样在翻转中溜走。某日下午老妇人又半躺在门口晒太阳,一阵风吹来,一片黄叶飘到老妇人跟前,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呼呼”喘着气说:“果果……熟了……要……落地了……抱……我……进去……”
  妇女放下手里的盆,擦擦手,走到凉椅跟前半蹲下身子,一手穿过脖子后,一手穿过大腿弯后,随着一声“嘿着”半蹲着的双腿猛地站起来,老妇人枯瘦的手,一只垂掉在女人腰侧,一只卷缩在女人胸前。她干瘪的身躯,像一具木乃伊,不同的是她还有微弱的气息。
  人或许是有感应的吧,没过多久,老妇人像她说的那样“果果熟了———落地了”。
  04  门口又摆满了七零八落的东西,锅碗瓢盆、被褥衣服垒成一摞,折叠好的凉椅靠墙角立着,没有棉被的铺垫,在深秋的下午显得格外冰凉。“走了?去哪啊?”看着坐在纸箱上的她我问。
  她淡淡一笑说:“回我娘家去了,我老公去世三年了,瘫痪十年的婆婆也去世了,我在这里没牵挂了,该回去陪陪我娘了,已经十五年没看到她了。”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她又说:“在外面打工时认识了我老公,嫁到这里来,开始又穷又远,舍不得花钱回去,后来婆婆瘫痪了,再后来老公车祸去世了,再后来我做小工,做清洁工,擦皮鞋积攒了点钱就租了这个门面儿开了个小面馆,谁知……”她擦擦眼角又说:“走了,都走了……”
  深秋的风已有些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在角落打几个旋涡又落下。她“咝咝”嘴角,起身往三轮车上搬东西。
  卷帘门重重落下,在秋日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