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版：副刊
老屋
肖尊芳
刊发日期：2020-05-08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随着琴弦声落地，耳边蓦然响起：“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飘浮在蓝蓝的天空……”时光便飞回了十多年前的老屋。老屋在距离县城十几公里处的桂花村，位于大宁河东岸，面朝芦苇掩映着的碧绿的江水，背靠S103省道，左下方是G42沪蓉高速公路，交通可谓是十分方便。这里土地肥沃，果树成林，村民们种出来的新鲜蔬菜、可口的水果常常被运往县城贩卖。也许你会猜测，桂花村一定有许多桂花吧？我不知它的名字是否与桂花有关，只知道在一家磨房旁边有一股井水，井水旁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也许是历经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整棵树显得有些倾斜。它那粗糙的树皮如同老人褶皱的脸，想必它和村里的老人一样在默默地守护这一方净土。
那时的老屋并不像如今的房子具有浓烈的现代气息，而是外观质朴的土坯房。屋顶是由青瓦片有序排列组合而成的，屋顶下是一层一层垒起来的土墙，你别看它有些土里土气，可自带温度调节功能———冬暖夏凉呢！这座房子由四个房间组成，即所谓的一间“堂屋”、两间“房屋”和一间“灶屋”。人们总习惯在堂屋中间放着一大一小的八仙桌，左右两边分别是一排木椅，在靠墙左边的地上打一个地炉，每逢过年，就会烧起旺盛的炉火。在我的记忆当中，仿佛过年才是最温馨的时刻，只有那时爸爸妈妈才有功夫与亲朋好友围着地炉嗑瓜子、谈天说地。
而我的小天地便是“房屋”，也就是现在的卧室，小时候我会把零花钱、日记本以及喜爱的玩意儿放在“三抽”的盒子里，尔后给它加一把锁，有了它们，这里便成了我的“秘密基地”。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贪玩，惹上了“发怒的豹子”，爸爸让我们分别跪在一个“房屋”里，没有他的准许，是不允许私自站起来的。哥哥可能是跪的膝盖有些酸疼了吧，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的门缝处，把脑袋探出去瞧瞧爸爸是否还在家，见外面没有动静，他便长舒一口气，立马坐在椅子上休息，还警告我不允许告状。我瞥了他一眼，暗想：“要不是你平时煮面不要我烧火，我才不会答应呢。”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远离故土，置身于繁华喧嚣的城市，对老屋的眷恋，犹如一缕游丝，它无时无刻不在拨动着我的心弦。它更像是心底的一坛醇香烈酒，总在你失落时带来温暖的慰藉。每当这时，我总习惯回到青瓦筑成的简陋小屋，去住上几天。看看屋前生长着的恬静的植物，一年四季不停地变换着颜色；瞧瞧门槛上慵懒的小猫蜷缩在一角睡觉，脸上一副舒适享受的模样；听听潺潺的溪水声，任它在青石上缓缓地流淌。
不时，远处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我在这微风和煦中摇曳，以天空为纸，以意象为笔，恣意描摹着那一幅画，一切显得刚刚好。末了，端一把木椅，坐在门前，恰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惬意。爱喧嚣的人就让他喧嚣去吧，捧一本《红楼》在手，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花。
当我氤氲在家乡温柔的臂弯里时，一阵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打破了家乡的宁静。2016年11月30日，郑万高铁巫山段在这里正式开工。工程设计蓝图呈现在村民们的眼前，顷刻间，仿佛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化成了一场梦。乡亲们在欢喜之余不得不到处寻觅合适的居所。家里有小孩需要上学的，想到城里做一点小本生意的都在城里租了房子。那些年龄大了的老伯便携着一家老小依然住在附近的村落里。记得那是房子刚被拆除后的一段日子，我准备回家摘纽荷儿解馋，一路上我在想，村子里一定没有人了吧。于是，我提着袋子径直朝目的地走去，可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几块田地里种满了蔬菜，长得可茂盛了，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灌溉它们。
循着田迹望去，只见一位老伯正坐在田坎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旁边放了把锄头，我迎上前去叫了他一声，和他寒暄了一阵，我好奇地问：“这土地已经被政府征收了，还允许在上面种植吗？”“离工程正式动工还有好几个月呢，趁这个时间段，我还可以种一季蔬菜呢，城里买的那些蔬菜呀，哪有自家土地种出来的健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不是享福的命，住那好房子我还住不惯，嘿嘿。”他一边微笑着一边说。虽然他在为自己打趣，可看见他的笑，我分明感觉到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末了，他往田坎方向指了指：“瞧，这是我临时搭建的一个住棚，我准备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每天给蔬菜浇浇水，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我就满足咯。”说着，拿起了地上的锄头给地松了土。看见旁边竹竿上晾晒的衣物，我想他真准备这样做了。临走时，我隐约听见他感叹了一句：“这一搬啊，乡亲们以后见面就难咯。”也许，他所说的难，是乡亲们之间难以割舍的情谊，是正在消失的蕴含丰富历史信息和文化景观的传统村落，是他生活了一辈子即将变成一段记忆的故土。
后来，我听老乡们说，这位老伯是最后一位离开村子的人，当满载着锅碗瓢盆等家什的货车缓缓地驶出村口时，他把头探出车窗外张望，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货车司机不解地问：“伯伯，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只见他回过头，喃喃道：“没有呢，小伙子，我这眼睛见不得风，避避。”看他那湿润了的眼角，也许真是风儿有些调皮吧。随着车子的远去，老屋,成了一道渐行渐远的风景...... 近两年，郑万高铁巫山段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听建设工人们说，这个项目的始发地是郑州东站，经过重庆市的巫山、奉节、云阳，连接万州的渝万客专，（巫山段途径三溪乡、两坪乡、巫峡镇、双龙镇。）全长818公里,建成通车后,将成为连接华中和西南地区的主要高速客运通道。而我所在的村子，将成为巫山段的一个站点，我想，曾经有些“土里土气”的村子一定会化身为一个时尚的宠儿吧。为了捕捉家乡最后一丝光影，我再次踏上了这一片土地。只见左邻右舍的房址依旧，硌脚的瓦砾在脚下静静地躺着，用水泥铸成的洗衣板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青苔在水缸周围肆意蔓延；荒草丛生的田地间依稀可见几块绿色的蔬菜；门前的纽荷尔被杂草包围得密不透风。
还记得多年前，妈妈曾在这样的洗衣板上洗过衣服，在这样的水缸里给猪泡过猪草，在这样的田里种过土豆……如今,都变成了永久的回忆!我俯下身，坐在一块花白石头上，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有一天，我伫立在高铁站出口，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地在站台里穿梭。在他们匆忙的脚步里，我是否还能寻觅到老屋的影子———那一座惬意而又孤独的宅子。
（笔名野曦，抱龙小学教师，一个充满阳光的女子，喜欢苏轼，更喜欢苏轼的“东坡情怀”。）
那时的老屋并不像如今的房子具有浓烈的现代气息，而是外观质朴的土坯房。屋顶是由青瓦片有序排列组合而成的，屋顶下是一层一层垒起来的土墙，你别看它有些土里土气，可自带温度调节功能———冬暖夏凉呢！这座房子由四个房间组成，即所谓的一间“堂屋”、两间“房屋”和一间“灶屋”。人们总习惯在堂屋中间放着一大一小的八仙桌，左右两边分别是一排木椅，在靠墙左边的地上打一个地炉，每逢过年，就会烧起旺盛的炉火。在我的记忆当中，仿佛过年才是最温馨的时刻，只有那时爸爸妈妈才有功夫与亲朋好友围着地炉嗑瓜子、谈天说地。
而我的小天地便是“房屋”，也就是现在的卧室，小时候我会把零花钱、日记本以及喜爱的玩意儿放在“三抽”的盒子里，尔后给它加一把锁，有了它们，这里便成了我的“秘密基地”。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贪玩，惹上了“发怒的豹子”，爸爸让我们分别跪在一个“房屋”里，没有他的准许，是不允许私自站起来的。哥哥可能是跪的膝盖有些酸疼了吧，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的门缝处，把脑袋探出去瞧瞧爸爸是否还在家，见外面没有动静，他便长舒一口气，立马坐在椅子上休息，还警告我不允许告状。我瞥了他一眼，暗想：“要不是你平时煮面不要我烧火，我才不会答应呢。”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远离故土，置身于繁华喧嚣的城市，对老屋的眷恋，犹如一缕游丝，它无时无刻不在拨动着我的心弦。它更像是心底的一坛醇香烈酒，总在你失落时带来温暖的慰藉。每当这时，我总习惯回到青瓦筑成的简陋小屋，去住上几天。看看屋前生长着的恬静的植物，一年四季不停地变换着颜色；瞧瞧门槛上慵懒的小猫蜷缩在一角睡觉，脸上一副舒适享受的模样；听听潺潺的溪水声，任它在青石上缓缓地流淌。
不时，远处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我在这微风和煦中摇曳，以天空为纸，以意象为笔，恣意描摹着那一幅画，一切显得刚刚好。末了，端一把木椅，坐在门前，恰有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惬意。爱喧嚣的人就让他喧嚣去吧，捧一本《红楼》在手，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花。
当我氤氲在家乡温柔的臂弯里时，一阵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打破了家乡的宁静。2016年11月30日，郑万高铁巫山段在这里正式开工。工程设计蓝图呈现在村民们的眼前，顷刻间，仿佛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化成了一场梦。乡亲们在欢喜之余不得不到处寻觅合适的居所。家里有小孩需要上学的，想到城里做一点小本生意的都在城里租了房子。那些年龄大了的老伯便携着一家老小依然住在附近的村落里。记得那是房子刚被拆除后的一段日子，我准备回家摘纽荷儿解馋，一路上我在想，村子里一定没有人了吧。于是，我提着袋子径直朝目的地走去，可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几块田地里种满了蔬菜，长得可茂盛了，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灌溉它们。
循着田迹望去，只见一位老伯正坐在田坎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旁边放了把锄头，我迎上前去叫了他一声，和他寒暄了一阵，我好奇地问：“这土地已经被政府征收了，还允许在上面种植吗？”“离工程正式动工还有好几个月呢，趁这个时间段，我还可以种一季蔬菜呢，城里买的那些蔬菜呀，哪有自家土地种出来的健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不是享福的命，住那好房子我还住不惯，嘿嘿。”他一边微笑着一边说。虽然他在为自己打趣，可看见他的笑，我分明感觉到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末了，他往田坎方向指了指：“瞧，这是我临时搭建的一个住棚，我准备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每天给蔬菜浇浇水，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我就满足咯。”说着，拿起了地上的锄头给地松了土。看见旁边竹竿上晾晒的衣物，我想他真准备这样做了。临走时，我隐约听见他感叹了一句：“这一搬啊，乡亲们以后见面就难咯。”也许，他所说的难，是乡亲们之间难以割舍的情谊，是正在消失的蕴含丰富历史信息和文化景观的传统村落，是他生活了一辈子即将变成一段记忆的故土。
后来，我听老乡们说，这位老伯是最后一位离开村子的人，当满载着锅碗瓢盆等家什的货车缓缓地驶出村口时，他把头探出车窗外张望，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货车司机不解地问：“伯伯，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只见他回过头，喃喃道：“没有呢，小伙子，我这眼睛见不得风，避避。”看他那湿润了的眼角，也许真是风儿有些调皮吧。随着车子的远去，老屋,成了一道渐行渐远的风景...... 近两年，郑万高铁巫山段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听建设工人们说，这个项目的始发地是郑州东站，经过重庆市的巫山、奉节、云阳，连接万州的渝万客专，（巫山段途径三溪乡、两坪乡、巫峡镇、双龙镇。）全长818公里,建成通车后,将成为连接华中和西南地区的主要高速客运通道。而我所在的村子，将成为巫山段的一个站点，我想，曾经有些“土里土气”的村子一定会化身为一个时尚的宠儿吧。为了捕捉家乡最后一丝光影，我再次踏上了这一片土地。只见左邻右舍的房址依旧，硌脚的瓦砾在脚下静静地躺着，用水泥铸成的洗衣板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青苔在水缸周围肆意蔓延；荒草丛生的田地间依稀可见几块绿色的蔬菜；门前的纽荷尔被杂草包围得密不透风。
还记得多年前，妈妈曾在这样的洗衣板上洗过衣服，在这样的水缸里给猪泡过猪草，在这样的田里种过土豆……如今,都变成了永久的回忆!我俯下身，坐在一块花白石头上，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有一天，我伫立在高铁站出口，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地在站台里穿梭。在他们匆忙的脚步里，我是否还能寻觅到老屋的影子———那一座惬意而又孤独的宅子。
（笔名野曦，抱龙小学教师，一个充满阳光的女子，喜欢苏轼，更喜欢苏轼的“东坡情怀”。）